第七十四章 自信

    天门之前，反乌托邦魔王缓步停下。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但却有永远的立场，在塑造了人能够成神的世界观后，旧时代的一切敌人都是他的敌人。
    箱庭之中，世界观可以有很多，但上限也只是模拟创星图——‘模拟’，即为虚假。
    真正的，被箱庭核心认可的世界观，必然只有一个，想要人类能成为神灵的未来能够实现，他和所有的神灵都是死敌——当旧时代的神灵数量锐减至一个界限，人类能够成为神灵的规则便会刻在箱庭之中。
    到那时，众神便会如他今天一般，成为最终试炼。
    反乌托邦魔王塑造出了人类能够成神的世界观，但却也只有他自己代表了人类成为神灵的可能性，甚至他成了对旧时代的否定，为他刻上了最终试炼的灵格。
    两方绝对不能共融的世界观，若非一方彻底消亡，便是处于斗争之中，强势的一方会被箱庭视为正统，弱势的一方会被挂上最终试炼的灵格——这便是所谓的‘不共戴天’之敌。
    反乌托邦魔王清楚，如果他能够成功，那些不愿意与人类史割裂而成神的四位数英杰，在新的人类史中有很大概率会成长为三位数，旧时代的神灵则被箱庭规则否定——那时，背负起最终试炼灵格的，反而是曾经的箱庭诸神。
    理由是在人与神灵和谐相处的世界中，这些神灵代表了断绝人类和神灵关系的可能，那时神灵会高高在上，人类史会引向不可知的深渊。
    反乌托邦魔王对于诸神仍有敬意，无论如何，诸神对于人类的帮助都是实打实的——但这不是能让他留手的理由。
    人理之光再度闪耀，光辉从天而落，如同甘霖一般，洒向了已然没有还手之力的诸位神灵。
    甘霖之下，帝释天轻轻叹了口气，本来只是想要拖延些时间……奈何，在根本的判断上就出了失误。
    如果反乌托邦魔王的力量是因为一神论而对诸神力量的否定，尽管他能无效诸神的力量，但本质也不过是彼此力量的互耗罢了，无效的能力也是一种力量，也是需要消耗灵格的，再不济也逃得掉。
    灵格和恩惠，这是箱庭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东西，绝非魔王能够动摇的法则。
    但反乌托邦魔王却是代表人类史回收曾经赋予诸神的恩惠……根本不是灵格互耗，和诸神为敌，反而是诸神加强了魔王的灵格，因为计算的失误，以至于如今连逃跑的余地没有。
    帝释天心中苦涩，能说诸神帮助人类走向文明是错吗？
    哪怕如今的箱庭里，喜欢人类的神灵不在少数，但又能有几个会承认，自己引导人类的行为反而成了错误？
    羽蛇神赐予人类火种的行为难道不是好心？哪怕这种行为值不上最高等级的火焰恩赐，但对人类史来说，赐予人类火焰的行为绝对是有利的。
    诸神的行为绝对不算错，只是相对于反乌托邦魔王代表的未来，他们天生站在了另一侧，他们的行为的对与错已经不再重要，他们存在的本身，就是固化箱庭固有世界观的基石。
    能够消解诸神的光之雨落下，帝释天心中出奇的平静。
    反乌托邦魔王将西区人监禁，以促进自己灵格和演变，进一步拉伸与人类史的关系，这种手段他绝对不认可。
    或许那只是手段，但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今天为了达成目的可以牺牲四分之一的人类，明天魔王就可以是四分之二，甚至更多。
    包括之前反乌托邦魔王让万圣节女王成长为二位数，那绝非单纯的将灵格注入了万圣节女王体内，单纯的灵格不会让万圣节女王升格，真正起作用的，还是源于人类史的功绩。
    反乌托邦魔王以自己的灵格作为媒介，将人类史从太阳处获得的力量，转移给了万圣节女王——因此，人类史失去了部分太阳的功绩，到底会死亡多少人？
    帝释天很难想象。
    ——如果陆明在这里，会告诉他，死亡的人口数量比如超过八千万，而且是每一个世界都死了八千万。
    箱庭的原著之中，作为黑死病神子的佩斯特，背负了八千万的怨灵，因此来向太阳复仇。
    黑死病爆发的原因有很多，包括欧洲环境，包括欧洲医疗等等，而死者也不止八千万——八千万的数量，是将那些因为不合理医疗而死的人，因为欧洲环境等因素而死的人排除在外，纯粹的，因为太阳活跃度降低，导致的死者。
    原著之中，反乌托邦魔王到了最后也没能甩开万圣节女王这一桎梏，甚至到被消失都没能暴露自己力量的本质，在坐视金丝雀以太阳主权降低太阳活跃度的同时，也在暗中筹划着应对万圣节女王的方法。
    黑死病灵格对于太阳灵格的近乎绝对克制，便是反乌托邦魔王的准备之一，将人类史获得的恩惠让渡给太阳星灵，使万圣节女王成为二位数是一种手段，通过黑死病的灵格让万圣节女王无法发挥力量也是一种手段。
    人类史蒙受太阳的恩惠或许还不清，但因太阳而死的人，可不欠太阳什么。
    只是在原著之中，黑死病的灵格还未增长到能封印万圣节女王，就算死亡了八千万，凝聚出的黑死病灵格也不足以封印万圣节女王。
    而因为黑死病死亡了大量人口，导致了农奴地位的上升，欧洲人类开始了文艺复兴，解放思想等运动，建立在神权之上的封闭世界崩解，反乌托邦的灵格虽然依旧存在，但存在率却几乎消失——没有了封闭世界中人类对他的信仰，他所代表的的‘人类能够成为神灵’的可能性，远远不足以对抗箱庭现有的‘人类和神种族不同’的格局。
    反乌托邦依然存在，但唯有诸神灵格动摇时，才能再度出现在箱庭。
    帝释天不认可反乌托邦魔王的做法，但他却不反感人类能成为神灵的世界……或许那种世界不是完美的，但如今的箱庭就完美不成？
    魔王的存在不会毁灭箱庭，他只是再以自己的手段想让箱庭变得更好——知道了这点，哪怕败北，甚至死在这里，对帝释天来说，也并非不能接受。
    帝释天缓缓闭上了眼睛，打算迎接自己的结局。
    “——稍等一下。”
    但那个结局，却并没来临。
    反乌托邦魔王停下了走向天门的脚步。
    对于诸神来说，漫天光雨是致命的毒药，但对人类来说，这源于人类史的力量，并不难处理。
    人类如果是鱼，人类史的力量就是海水，水压过大过小都有可能伤及人类，但哪怕对于普通的四位数，这种伤害都不致命。
    暗之幕布席卷仞利天，将光之雨一卷而空，钟清揉了揉脑袋，借用魔女的力量和其他人强行合体，这给他提供了近乎无限的能源——并非真正的无限，但这相当于一位同级强者无时无刻在为他汇聚力量，他自身的出力和恢复速度，都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反乌托邦魔王回头，问道：“何事。”
    诸神是他的死敌，但人类不是，因为他代表的‘毁灭’定义是重构人和神的关系，只要不涉及到他的弱点，面对人类时，他的态度相对友善些。
    钟清裂嘴一笑：“揍你。”
    反乌托邦魔王失笑：“就凭你？在活个几百年吧。”
    “就凭我。”钟清点头。
    主办者权限启动。
    对箱庭诸神来说，主办者权限是解放自身力量的手段，但就算解放了主办者权限，也只能在箱庭规定的极限下战斗，速度不能超过第六宇宙速度，力量和质量不能超过模拟创星图。
    但对轮回者来说……这是帮助。
    轮回空间为轮回者开发的天赋，是最适合轮回者成长的，也是在近乎没有副作用的情况下，同级中造成的破坏力最小的力量体系。
    ——不需要能造成太大的破坏力，轮回者依靠天赋就已经能晋级了，晋级之后追求破坏力反而更简单。
    在轮回者能够把控的范围内，诸如力量凝聚力方面，轮回者往往很精通，要超过任务世界中的同级强者，但在轮回者还未掌握的范围内，轮回者精通的不多。
    比如，相同的力量，如果打出更大的破坏力？
    比如，相同的力量，如何发挥出更快的速度？
    对轮回者来说，有时间想这些手段，不如去轮回市场淘两个强化，对付着强化几级先用一下，省下时间开发天赋升级才最关键，你想出再多的强化手段，都不如天赋晋一级来的干脆。
    箱庭之中，三位数能轻易达到第六宇宙速度——接近光速的速度，轮回者之中，除了化光这种手段，还没有类似的能力。
    可领悟了主办者权限后，至少再箱庭之中，钟清能做到。
    箱庭规则的特殊性，对于诸神是限制，但对了解了箱庭规则的轮回者，却称得上是帮助——无论你灵格比我强多少，力量总量差多少，在速度上，你和我发挥的上限都一样。
    最干脆的正面攻击。
    最终试炼永远处于解放主办者权限状态，若非如此，反乌托邦魔王也怀疑，自己能否反应的过来。
    之前被攻击过的手臂在宙斯雷电的洗礼下已经彻底恢复，但那第一次因为人类受的伤他仍有印象。
    ——他确实有过放水的想法，通过让人类表现的和三位数相差无几为后续做铺垫。
    无神论的灵格和他不同，魔王代表了人类能成为神，无神论如果成立，代表的是人类能成为三位数——因为背负无神论灵格的人是箱庭之外的存在，无神论灵格的达成，既解决了人类不能成为三位数的问题，无神论灵格的背负者离开箱庭，就算成为了最终试炼，那也是永远停滞的最终试炼，如同天动说一般可以放着不管，诸神收到的影响也会极低。
    反乌托邦魔王认可这种可能性，虽然前提是打败他——战斗不会主动寻死，这是能成为最终试炼的必要前提。
    如果想寻死的神都能成为最终试炼，诸神能把引发毁灭结局的要因背负个干干净净，那个神群还没有愿意牺牲的了？
    魔王打算放水的不明显些，来动摇诸神心中，人类不能成为三位数的印象——本来反乌托邦魔王是这么想的，但如今，他却有了不同的想法。
    或许，不需要放水？
    面对对方的攻击，魔王同样也拳回击，尽管都是第六宇宙速度，但双方灵格量不同，导致了身体强度的不同。
    但在这同时，钟清却力道一变，以拳为掌。
    他也知道身体强度不同，而战斗的要点便是以长击短，避敌所长。
    柔力一引，引开反乌托邦魔王的抵御，第六宇宙速度下，速度带来力量，极致的速度导致了极致的力量，彼此的力量差距不算大，给了他应对的余地。
    钟清经历无数世界的冒险，作为华国人，他对武侠不陌生——传闻中以弱敌强的太极他是没见过，但是以强敌强的太极，他见过不少。
    他不知道最正宗的太极是什么，但他学过的太极，各种理念都有，大都是避敌以强，抓住敌人的弱点攻击。
    被招揽进国家组织后，他也好奇过，历史上有没有古武……答案是，任务世界里数不胜数，但现实世界里没听过，明劲暗劲倒是有，但绝非小说中吹得是所谓修行境界，只是发力方式。
    在不存在轮回空间之前，确实是搏击术占据主流，蛮力加一些合理的战斗方式，确实是最容易变强的方法。
    比起锻炼身体，锻炼大脑更难，很多武学理念并非有问题，古籍将武学理念能出花来并非有错，但实用区间不高。
    身体还能锻炼，但眼急手快往往是天生的，历史上打出来的大师，身体素质不低的同时，往往能轻易看出对方的破绽，看出对方发力的薄弱点，就算对方体能稍强，往往也能赢下来，但这种天赋的人多少年才能出一个，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后生没那个天赋，自己反应力不行，速度不快，连对方爆发都躲不开，还对着拳王一套接化发，只会连对方拳头都看不清就倒了。
    这也是人体机制所致，普通人的视觉和反应就是有上限的，训练也很难提升，比如电子竞技行业的反应很重要，专注训练也只能维持个几年，之后下滑极为严重，身体巅峰时间要更长些，也较为容易保持。
    但轮回空间降临后，除了身体外，精神的修行也变的容易的，古籍中曾经的种种制胜理念反倒能拿出来用了——到底还是万变不离其宗，一切变化，都离不开强弱之别。
    钟清清楚，他如今各种劣势，就算依照箱庭机制，速度上能和对方持平，力量上勉强弥补了缺点，但还是稍有不如。
    想要真正打出效果，箱庭给不了他需要依仗的优势，必然是他本身就存在的优势点。
    其一，控制力。
    钟清变拳为掌，以柔力应对对方的防御，意图制造对方的破绽。
    反乌托邦魔王以同样的手段应付。
    平日里调用力量自然无碍，但在第六宇宙速度下，每一次调用力量，都是对自身的强负荷——对于三位数来说这种负荷不算高。
    可你车哪怕在结实，哪怕再踩油门，也开不到一千迈。
    在数度变招之中，魔王的力量为之一滞——源于箱庭恩惠而诞生的力量，与轮回者源于自身天赋而诞生的力量，在最根本层次的精细操作上，终究落了下风。
    其二，经验。
    魔王力尽之时，钟清抓住魔王的手，猛然将他甩向了天门，自身随即跟上。
    和轮回者比变招？
    哪一位轮回者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
    三位数强不假，天生的三位数经历过多少战斗？战斗中又有多少次肉搏，多少次动用权能？
    就算肉搏，又有多少次彼此死拼到极限？又花费过多少精力研究这些？
    和魔王比，钟清在速度上相差无几，力量上小劣，防御力生命力天壤之别，但在反应力上稍占上风，以及近身格斗经验有压倒性的优势。
    当对方变招时魔王爆头蹲防都没什么事，但试图以同样的手段应付……钟清只想问，你他么谁啊？这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