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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操心的鲍德温

    第51章 操心的鲍德温
    达玛拉想要占卜什么,就算鲍德温不说,女伯爵也能猜到七八分。
    梅莉桑德终究只是个例,这个时代的女性多数在经济和政治上没有任何权力,她们不可能穿上盔甲,上马打仗;也不可能走进朝廷,谈论国事;即便她们进了教会,也只能做修女,而每座女子修道院的管理者还是当地的主教,女人并不能得到圣品,哪怕是最低级的。
    大部分贵女们期望的还是得到一桩称心如意的婚事,一个与她门当户对的年轻人,年轻强壮,谦卑有礼,既是一个英武的骑士又是一个多情的诗人,最好不要太粗鲁,尤其是酒后。
    “达玛拉得到了什么结果,她告诉你了吗?还是保留了这个秘密?”
    “修士说她的荣光将会延续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女伯爵有点犹疑,这或许是个好的占卜结果,一个贵女即便戴上了后冠,也未必不会生出别的波折。
    有时候,或是为了嫁妆,或是为了领地,或是为了子嗣,男人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的妻子,哪怕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哪怕孩子也会因为婚约失效而沦为私生子,他们也不会在乎。
    “那么塞萨尔呢?”
    说起这个鲍德温就想要笑,“我刚才说过的,您知道,因为修士要求占卜者必须和他单独待在帐篷里,为了我的安全,塞萨尔就提议把他捆起来,只留下嘴巴和眼睛……”
    “哦,我知道,”女伯爵眨了眨眼睛:“他并没有说错啊。”地占术是一种相当古老的占卜术——占卜者用一根棍子在地上戳出单数或是双数的小点,至于戳多少,怎么戳,全凭圣人的恩惠或是大地之灵,当然修士肯定是前者。
    戳完了再进行解读,每组数字与形状都不同的小点都代表不同的单词,“男人”、“女人”、“小幸运”、“大幸运”、“损失”……等等,把它们连起来就是顾客需要的答案了。
    希拉克略的课程上讲到过,塞萨尔又看见了木棍,修士就这么倒了霉,最可恨的是,鲍德温走出帐篷后,达玛拉进立即跑了进来,甚至来不及叫骑士们给他解开绳子!
    “塞萨尔也没有吗?”女伯爵有点奇怪,塞萨尔不是那种蛮横的孩子。
    “他还没走进帐篷呢,”鲍德温说起来就忍不住笑,“那个修士就在大声嚷嚷,说就算不用棍子,他也能占卜得出那个绿眼睛小混蛋的将来——他诅咒塞萨尔今后的一年里……鸡蛋发臭,美酒发酸,床单里爬满跳蚤,头发里满是虱子,上马失蹄,跳舞崴脚,打猎归来双手空空……”
    “那个修士肯定气得不轻。”女伯爵忍俊不禁道,虽然说人们应当给予修士一些尊重,但这个修士可太有趣了。
    但鲍德温马上说,他们还是给修士解开了绳子,给他留了三个银币的占卜费用:“不过被塞萨尔拿走了一枚,”鲍德温说:“他说可以自己拿到圣若翰洗者堂去,就不劳修士大驾了。”
    修士若是为了什么事情收取费用,接受馈赠,肯定说,他要拿去赈济穷人,或是投进教堂的募捐箱——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被他们拿去换成啤酒,面包和干肉条了……
    “塞萨尔在报复呢,”有点孩子心性是好事,女伯爵陷入了沉思,但这个修士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声称自己感望到了圣人以诺,没关系,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很少会有人与他较真,可他一眼就能看出塞萨尔的弱点——塞萨尔太爱干净了。
    不是说鲍德温和达玛拉就肮脏了,骑士们在觐见一位贵妇人的时候也会将自己打扮得干净利落,但塞萨尔,该怎么说呢,他对于洁净的要求像是有上百条严苛的律法铭刻在意识和躯体里,往往下意识地就去做了。
    就算是她的丈夫阿马里克一世也会用袖子擦嘴,用手指揩掉鼻涕,随地吐痰,但只要他记得换衣服,洗手指,吐痰没吐到别人衣服上,还记得用脚擦掉痰液,人们还要夸赞他举止优雅呢……
    大部分骑士更是邋遢和油腻的代名词。
    此时的人们对卫生并没有那么看重,他们在一个杯子里喝水,直接伸手到碗盘里捞肉,掀起袍子随地便溺,长时间不洗澡——不是不允许,要么是没资本要么是没时间。
    被子里的跳蚤,头发里的虱子,对他们来说是陪伴着自己一路长大的好朋友,可不算是诅咒。
    而她前两天才第一次见到塞萨尔,和两个孩子待了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就擦了不下十次手,三次脸——塞萨尔居然准备了许多条浸过水的亚麻布。
    换做别人,女伯爵就要怀疑他是否在有意嘲讽鲍德温,但鲍德温和塞萨尔那种熟悉到完全不用考虑的姿态和手势——鲍德温伸出手,塞萨尔给他擦手,指缝里都要擦到,擦完了塞萨尔递给他一块干净的亚麻布,他自己擦脸,连耳朵根后面都会擦到。
    女伯爵都有些脸红,她自己有时候也会忘记那儿。
    而她将鲍德温抱在怀里的时候,虽然鲍德温的手指还是触感迟钝,但在他身上闻不到那种麻风病人常有的鸟羽气息,也没有看到溃烂的地方,还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气。
    作为一个母亲,她当然欣慰于自己的儿子能够被照料得这样好,但她也会疑惑,据说塞萨尔是个以撒人的奴隶,阿马里克一世说他失去了记忆,但应该出身不低,可什么样的出身,才能让他这样自然而奢侈地使用亚麻布呢?
    不过女伯爵毕竟不是阿马里克一世,或许是因为女性所有的细腻心思,她能看出塞萨尔对鲍德温的好并非浮于表面,甚至没有什么图谋,偶尔表露出的一些态度——像是长者对待幼儿,也并不那么刺眼。
    阿马里克一世将鲍德温放在自己的立场(将来的国王)上看待,当然会觉得塞萨尔僭越了,女伯爵依然将鲍德温看做一个孩子,她只会猜测塞萨尔原先可能有个弟弟或是妹妹,他只是依照以往的经验做事罢了。
    “对了,塞萨尔呢?”女伯爵问道,之前两个孩子总是如影随行,从不分开的。
    “塞萨尔去干活了。”鲍德温没精打采地说。
    拜占庭的公主已经到了雅法,明天就要入城,国王与所有的达官显贵都会前去迎接,希拉克略才披上宗主教的袍子,就和城堡总管一起投入了犹如漩涡般的诸多待办事务中,就连鲍德温的课程都停了,因为所有能用的人都要披挂上阵。
    现在阿马里克一世忙得连猫的爪子都要借过来用用,鲍德温都被交待了一大叠账册——这不在侍从的职责内,谁让他的课程中有数学呢,“我来帮你。”女伯爵说,作为城堡的女主人,管理账目也是必修课,鲍德温顿时喜笑颜开地抱了一大堆羊皮册子过来。
    “塞萨尔本来是和我一起看账册的。”鲍德温一边搬来沉重的算板桌,一边说道:“他算得又快又好,但圣殿骑士团那一个劲儿地叫缺人,”他咬牙切齿地说:“反正那个若弗鲁瓦,自打塞萨尔和他出去过一次,他就变着法儿地叫他出去,嘿,我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他就是想让塞萨尔去做他的侍从。”
    “若弗鲁瓦.富勒吗?”女伯爵故意说:“那还不错诶。”
    “妈妈!”
    “那么塞萨尔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他和我发过誓,我也和他发过誓,我们是没血缘的兄弟,圣殿骑士团要守贞,如塞萨尔这样的容貌和人品,没有一个继承人多可惜,我……”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如果您听见了什么好事儿,也记得和我说一声。”
    女伯爵强忍着笑容,虽然,按照鲍德温的年纪,开始操心侍从的婚事也不算奇怪——贵族们多得是还在襁褓之中就开始寻觅婚事的——塞萨尔和鲍德温差不多大,鲍德温还将他的出生日定在了2月2日,和自己一样,过了2月,他们就十岁了。
    男人十四岁,女人十二岁就能结婚,寻觅合适对象的时间不算,两方反复拉扯,谈判也要好几年,所以别看他们还是孩子,时间如同白马过隙,一眨眼就过去了,男人是可以在年龄上放宽一点,但谁让塞萨尔没有任何根基和依靠呢。
    “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伯爵也凑过头去,用很小的声音问道,一边在算板上放下一颗染成红色的石子儿——这种算板可以被看做平面的中式算盘,石子儿是放上去而不是串起来的,横竖杆也只是画在石板上的线条,但计算方式大差不差。“漂亮的!”鲍德温马上说,但随即他又咂了咂嘴,遗憾地说:“不不不,容貌端正就行,我还想要他们的孩子来做我孩子的侍从,但最好是个富有的女继承人,有领地那就更好了,小点也无所谓,”他相信塞萨尔,有个立足点就行,“性情要温柔,塞萨尔事实上是个挺固执的人……”
    他叹口气:“如果他们吵了架,我肯定会站在塞萨尔这边——所以温柔点,谦卑点,不要太过看重出身和姓氏。”
    这样的女继承人会有大把的伯爵和公爵追求,女伯爵心想,但她没有打破孩子的幻想,尤其是在鲍德温说道,想要让塞萨尔的孩子来做自己孩子侍从的时候,她几乎要流下泪来。
    ——————
    塞萨尔完全不知道王子鲍德温已经开始为他寻觅合适的联姻对象,即便他的精神年龄要远远大于躯体年龄。
    但就算是在原先的世界,他也还才过结婚年龄,父母开明,从不催促,而世界又是那样的精彩,他的生活也是丰富异常——工作,学习,锻炼,哪一样不需要大量的时间呢?
    虽然他承诺要做达玛拉的骑士,但能对一个猫仔般的小孩子起绮念的,不是变态就是畜生。
    只是当时他无法拒绝,提出建议的是达玛拉的监护人与主人希比勒公主,她是王子鲍德温的姐姐,是国王阿马里克一世的女儿,而这两者都对塞萨尔有恩。
    达玛拉也会被嘲笑——连个奴隶出身的侍从都看不上她,她之后很难再有体面的追求者,婚事也会受到影响。
    就算没有若望院长,他也狠不下心这样对待一个软乎乎的小女孩。
    “来这儿,塞萨尔!”若弗鲁瓦喊道。
    若弗鲁瓦把他从城堡薅出来倒也不是毫无理由,他的工作是检查木台,就是那些搭建在街道两侧的高木台,等到拜占庭公主入城的时候,演员们会在上面表演与婚姻有关的节目。
    像是亚当与夏娃啦,所罗门与示巴啦,亚居拉和百基拉(圣经中一对虔诚的夫妇),以撒与利百加等等。
    此时没有朵,高台只能用颜料和丝带装饰,前方搭着亚麻或是布的条幅,条幅上写着圣经上劝告夫妻应当和睦相处的内容,“夫妇是一体。”
    “获得贤良妻子的,是获得了真正的利益,也是得到了上天的恩赐。”
    “作为妻子,应顺服自己的丈夫;作为丈夫也当深爱妻子,如同爱自己的身体。爱妻子就是爱自己。”
    ……
    一些条幅带着善意,一些条幅就有点不怀好意了,至少新娘看了肯定会感觉不舒服。
    如“妇女在会中要闭口不言。”
    这句话来自于一位圣人的告诫——之后的一段是:因为不准她们说话,她们总要顺服,正如律法所说的,她们若要学什么,可以在家里问自己的丈夫。因为妇女在会中说话原是可耻的。
    这段话原本的意思是当时的哥多林教会总是有很多女性吵吵嚷嚷,圣人没有恶意,只是希望她们能安静点。
    但就算是对这个时代的信仰不怎么理解的塞萨尔看了,都觉得刺眼。
    这就是在明明白白地提醒那位拜占庭公主,别指望能通过枕边风影响到亚拉萨路的政治局面。
    塞萨尔还以为若弗鲁瓦会要求这座高台的主人将条幅拆下来,没想到圣殿骑士只是嘿嘿了几声,摸了摸又在一晚之间迅速扎出来的胡茬,若无其事地转向塞萨尔,“上去跳一跳。”
    这些高台都是用木头做的,如果能够落在地面上还好,一些街道过于狭窄的地方,高台直接从墙壁上,窗户里支出来,万一支撑不足,到时候掉下来可就贻笑大方了,更不说还会砸到人。
    若弗鲁瓦一抬手,就将塞萨尔送了上去。
    塞萨尔只能爬上去,在高台上跳了跳,跳得尘土飞扬,石子滚落,若弗鲁瓦已经不会像是第一次那样,弄得灰头土脸,还被呛得半死,他站得远远的,高声喊:“再跳跳!用力点!”
    塞萨尔木着脸又跳了跳。
    他觉得若弗鲁瓦是在拿他寻开心,但这种类似于大人戏弄孩子,还有正当理由的方式叫他无从反驳。
    好不容易圣殿骑士大人感到满意了,周围围观的人也笑疼了肚子,显然他们觉得这样的“小圣人”更可爱,还有好事者在高声喊:“再来一个!”
    不过若弗鲁瓦可不会遂他们的意,他来到高台下,向塞萨尔伸出手臂,塞萨尔一瞬间也不由得生出了恶作剧的念头,譬如再跳跳什么的,但最终还是他的精神年龄占据了上风,他越过围栏,若弗鲁瓦一把抓住了他的脚,随意地一放,就把他放在了地上。
    “这是最后一个了。”若弗鲁瓦说,“那里是雅法门。”
    塞萨尔也看到了大卫塔。
    “东方皇帝的女儿会从这道大门进入亚拉萨路。”圣殿骑士不屑地说道,塞萨尔想起鲍德温曾和他说过,阿马里克一世虽然极其殷切地希望与曼努埃尔一世成为姻亲,但因为信仰与宣称权的问题,以及安条克的前车之鉴,圣殿骑士团并不认为这种火中取栗的方法适合现在的亚拉萨路。
    他们虽然不能反对,但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儿。是个秘密,”若弗鲁瓦虽然这么说,但表情可不太像,塞萨尔想有多人已经知道这个“秘密”了,“拜占庭人原想要从‘金门’进来,”他抬了抬下巴,如果从东面的金门进来,就要经过圣殿山,“他们用的理由是,‘金门’的古名是‘美门’,正适合他们的公主——我呸!”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在塞萨尔不赞同的眼神下伸出靴子,把它抹掉。
    “当然,国王没同意。”他望着那里说道:“我们都知道,嘿,以撒人的贤人有过预言,世界末日的时候,会有救世主从金门走进来,拯救亚拉萨路,现在相信这个的人也不少——若是他们的公主从那儿进来了,又有了一个儿子,他们就可以宣称,这个孩子是救世主了。”
    他往下瞅着塞萨尔:“你也不想你的王子遇到这种事情吧。”
    塞萨尔慢慢地点了点头,鲍德温若是没有孩子,可以立他的弟弟做王储,他也会尽力辅佐,但若是鲍德温还活着,还是亚拉萨路的国王,拜占庭人就想要染指王位……
    “对了,”若弗鲁瓦突然问:“当初阿马里克一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不是走的金门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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