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议庙(三)
第260章 议庙(三)六月初四,哥舒翰出关。
初八,大军团灭。
初九,崔乾祐入潼关。
玄宗的对策简单——走。当然,只是他和少许亲党。为了不让人察觉,杨国忠召集群臣开会,放烟雾弹。李隆基也露面宣布亲征,以定人心。
但没人知道,长安已经变成一艘泰坦尼克号,而舰长已偷偷解开救生艇。
这肯定是中国历史上最重大的海难之一。然而先走的不是妇孺儿童也不是贵族,而是舰长和他的小团体,乘客甚至没被告知“快逃命吧!”
六月十二凌晨,趁着夜色和蒙蒙小雨的掩护,李隆基领着贵妃、韦见素、李亨等一撮人溜出了长安。什么朝廷,皇族,妻儿,军队,百姓…………什么脸面、气节、威严、情分、英名……………让它们都见鬼去吧!
天亮后,大臣还在正常上朝,禁军也在守宫——“兵甲俨然。”一切都和往日无异,结果打开皇门,走出漆黑甬道,百官傻眼了。密密麻麻的寺人宫女哭着喊着,尖叫着…………像无头苍蝇一样疯也似的乱窜。
叛军入城后,朝官、皇室多被——“以铁铲掀其脑盖,鲜血、脑浆满街。”霍国长公主被按在街上剜心。泥腿子更不用说。
李隆基!
这必然是四百多个皇帝里最玄之又玄的一个。
正如百姓的当面羞辱——“安禄山之心路人皆知,多少人揭发,举报者却被陛下一一杀掉,宫外之事陛下一无所知……………以至流亡至此。我一介草民,却也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对啊,一个农民都认定安禄山必反,你为什么没一点防备?
或许不是没防备,而是不想面对。肉体、灵魂都被掏空了,连处理一个反臣的勇气和精力也没有了。从平叛应对来看,脑子也坏了。强烈的欲望、侥幸心和愚蠢、自尊心使他选择了做一个掩耳盗铃的鸵鸟,懦夫,做一个拉上整个国家豪赌的疯子。
其实,李隆基并非没得选。在叛乱初期,他完全可以像李渊、李旦那样自掂斤两,把权位交给儿子,舍车保帅。倘若如此,圣皇天帝将在人心史册里得到宽容,万古长青。
可惜他没有。
李隆基曾活得是个英雄。但最后,他亲手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蝼蚁和小丑,亲手摧毁了几代祖宗的积累和自己苦心孤诣追求和经营的事业。
一手登峰造极,也一手把国家拖进地狱,给天下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和痛苦,给后人留下了一副耗费五代人才堪堪舔舐愈合的垂死之躯。
这样一个皇帝,要如何评价?
“厉阶之作,匪降自天。谋之不臧,前功并弃。惜哉!”这是国史馆《玄宗实录》的结语。
郑延昌和一众史官籍此给出了最终意见。
如果他得不到批评,中宗何必谥荒?德宗也不该灵思,议鉴兴亡、修礼乐、拨乱反正也只是自嗨。
李隆基被君臣除庙,定下“大明文武厉皇帝”的谥号。认可表彰了他的功绩,也不避讳他罄竹难书、颠覆社稷的罪孽。可以说成了历史上最抽象的帝王,人鬼合一。
庙谥既定,便行叙位正伦。
荒帝、戾帝、大明文武厉帝、宣帝、庄帝、顺帝并为一庙。
李显、和思顺圣赵皇后一间。赵后是荒帝发妻,被武则天搞死了。荒帝立的皇后韦氏有大罪,唐隆政变被斩首,废为庶人,故以赵后为配。
李旦、昭成顺圣窦皇后一间。这是玉真、金仙、李隆基生母,与李旦发妻肃明刘皇后一起也被武则天秘密处死了,下落不明,尸体可能喂狗了。以世系,窦后为配,刘后单独立庙。
李隆基、元献杨皇后一间。不是杨玉环,是肃宗生母那个杨氏。
最心爱的女人在生被逼交给人杀掉,余生只能在小院里捧着香囊流泪度日,在死亦不得重逢,要和一个不爱的女人同庙同穴。真可怜!
李亨、章敬吴皇后一间。
李适、昭德王皇后一间。建中之乱跟着德宗吃尽了苦头,期间女儿唐安公主也在流亡路上于城固县暴病而亡。因此乱平未久就得了病,李适不忍有负,下诏立后。典礼当天,王皇后于殿上羽化。
李诵、庄宪王皇后一间。一位贤后,驾崩遗诏曰——“万物之理,归于有极。未亡人婴霜露疾,日以衰顿。幸终天年,得奉陵寝。志愿获矣,其何所哀?易月之典,古今所共……”
然后是元帝李恒、哀帝李湛、平帝李昂、孝明帝李炎为一庙。
元帝三个儿子都当了皇帝,故有哀帝生母恭僖王氏、平帝生母贞献萧氏、明帝生母宣懿韦氏三个皇后,怎么配庙?别人都是一个皇后,你左搂右抱胯下还跪一个?
考前代,也没有案例。
因此搁置了,朝廷还在头疼中。
最后是孝靖帝李忱、惑帝李漼、愍帝李儇为一庙。
李忱、元昭晁皇后一间。
李漼和李恒问题一样。两个儿子当了皇帝,有皇兄生母惠安王氏、圣人生母恭宪王氏两个皇后。
至此,除了各种细节还待完善,整顿完成。不算追封之祖,有庙号者六——李虎、李渊、李世民、李治、李豫、李纯。
前三个不迁。
高宗、世宗亲尽而迁入太庙夹室。
李治、则天大圣皇后武曌一间。
李豫、睿真沈皇后一间。
这是李豫白月光,“失踪”后找了十多年。当然,他白月光不止一个。还有个贞懿皇后独孤氏。但也死在他前面。独孤死后,被李豫装入冰棺停在寝殿。想老婆了就去看看,说说话。至于有没有进行更多的动作,就不清楚了。如是长达三年,可能是尸身保不住了,才在朝廷苦劝下,为独孤发丧。
恋尸癖至此,也是骇人。
宪宗在圣人五服内,保位太庙。故太庙剩李虎、李渊、李世民、李纯四圣。
等李皇帝寄了,有庙号就入太庙,无则入李忱一庙,坐皇兄右边。以后,这就是定制了。
一味的自我欺骗是没有意义的。
《传》曰:“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
唯名与器,君王之所司,不可以假人。
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
阶级和名誉是统治者最宝贵的财富,绝不能被轻易地破坏、玷污和授人。
天子最强大的武器是名爵和大义。
如果尊名可以随便授予一个配不上的皇帝,一厢情愿、自我麻醉催眠的同时也贬低了君王的名分和国家名爵,践踏了阶级和制度。
礼法是多么重要!
如果最高的宗庙之礼都能乱来,那么帝国的混乱与动荡也就开始了。而且这种状态无法被遏制,被纠正,直到彻底毁灭或者被另一个愿意守规矩的人以暴力修正、重建、取代为止。
如果连天子的名爵都变得像懿宗这种笑话一样滑稽,你家的名爵,岂能保值?
这都是些很朴素的道理,朴素到先秦就被研究统治学的人参透了。
但现实是什么?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法在王下!
皇帝有理由遵守制度,也可以无脑践踏任何制度。
帝王威权不容冒犯!
祖宗之法不可变!
以太宗尚且怎样怎样,陛下何故作乱?
《书》曰:
《史》曰:
………
皇权的专断随意性和矛盾性决定了无论皇帝怎么干都自有人为他说法。一个组织最不缺的就是汲汲之客。大道三千,我华夏最不缺的就是经典和故事、成例。乱搞?别张着嘴巴乱说!都是有理有据的!
朝政败坏、天下大乱?
哈,败坏的又不是我的江山,亡国了被屠的又不是我的家族,只要顺着他的爱好来能得到美名、权力和富贵,他都不在乎,我在乎什么?
因此,在了了一桩心愿之后,李某人又思考起怎么巩固定制,确保这次修正的成果不会被再次修正。
或许,可以搞一部类似《圣唐教令》的一人之法?
在我划的圈子里跳舞,不准到处引经据典。
修正礼乐制度,构建社会、政治、意识形态的同时,在某些方面限制嗣君和臣子。
就和《皇明祖训》那样性质的。
用祖训授予官僚、朝廷大义和道德制高点来压制皇帝。用种种“敢怎样怎样,就群臣弹劾,凌迟此人,全家处死”的规矩压制奸人。啧,似乎可行。唐朝君臣大搞修正主义,明朝,似乎没几个君臣敢搞“变通”吧?
但凡事福祸相依。
武德充沛是唐兴盛的根本,也是它衰落、动荡的原因。全国普设团练,传授老百姓行军打仗本事的,只此一朝。但事实证明,赋予所有百姓“保家卫国”的权力和能力,并非好事。
习惯变通是唐朝动荡的原因之一,也是它能一次次有惊无险的原因之一,李某人种种改革不困难的原因也正在这里。换后世,你敢给祖宗除庙,洗洗睡吧。
同样的,朱和尚的各种设计是让明朝政治稳定的根源之一,也是明朝衰落、僵化的原因之一。
一个过于灵活多变,一个过于守旧呆逼………
这事怎么弄,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圣人无意识揉捻着南宫宠颜的某个部位,摸着下巴,神游天外。
另外,关于税法,圣人也有些想法。
国朝百姓倚仗武力抗拒交税,每次交税总是心不甘情不愿,乃至把刺史杀了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这不禁让圣人深感担忧。
怎么让百姓心甘情愿呢?
如何让百姓被卖了还帮自己数钱,这是个技术活。
圣人考虑做个实验。按李德裕设置备边延资库的案例,成立一个保险库。每月定期从朝廷和宣徽院也就是自己兜里拿一部分钱财汇入,作为保费。
然后呢,销售保险。
百姓就别指望了,无论自己还是朝廷,在民间还没这个信誉。因此,李某人想的是,利用自己在军中的信誉,先引导武夫买。
毕竟,武夫也比百姓发财多了不是。又不敢明着收他们的税,只好变相掠夺了。等百姓通过武夫的现实例子信了,就会渐渐参与进来。
且设年费二百钱,按十万军队,三百万士庶的客户量。一年保费就是6.2亿,将近80万贯。按四百钱保费计算,就是160万贯…………
嘶,这么粗陋的展望一下,都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啊。
而且,除了军人阵亡险,看病,天灾,战乱,失业,住房,养老,子女教育……………都可以卖嘛,这不比逮着盐铁薅来钱?
令人心动。
但圣人又迟疑起来。
将士们相信自己,这不假。自己肯定也会严格经营,让这个东西变成一项福利制度。但大伙不一定信吾儿和朝廷,要是自己哪天死了,保险事务出了问题,一个不好,军队“陈兵殿上”。
还有,除了保险,是不是可以卖彩票?
另外,还可以参考宋明的新盐法和增值税,放开盐铁。以官营为主,民间广泛参与。这样,一来可以缩小、铲除“武装贩运”、“盐枭”恶疾的生存空间,也能大幅增加盐铁收入。
但这建立在一个严密、专业的文官政府之上。涉及的方面太多,对财政官的需求量非常大。自己治下的朝廷,貌似还不具备这么雄厚的人才基础,完备的政府体制。
不过,搞肯定是可以搞的。
经济知识和思路,自己可以先教给郑延昌之辈,由他们去培训群臣,再由朝廷通过学校、考试培训士人。政策实施上,先小范围试点嘛。解决从零到一,再逐步填补。
对了,在京城还可以收垃圾费、物业费、水费之类。
难道京兆府各单位的官吏军兵都是免费给你们通下水道、收垃圾、扫街的?这些费用一直是朝廷在买单,现在圣人不想买单了。
但圣人还没想好城市管理的经营、盈利模式。
真上门收水费,百姓肯交吗?
要不,授意郑延昌,让他找孙惟晟谈话,让京兆府把这事承包给商人?以后城市管理交给商人,京兆府定期分润好处即可。
可商人那么狡猾,十账九假,考虑到这个治理落后的社会,十账十假。被他们吃一部分,藏一部分,京兆府的人再雁过拔毛一层,到朝廷手上恐怕就没几个子了。
先找个酷吏放出风声,试试民间态度吧。比如郑延昌的铁杆走狗东市令张平,他一向残暴,为了完成指标不择手段,经常在东市没收“非法”资产。
张平说出收物业费的话,嗯,符合他贪婪的人设。到时候看百姓骂他的激烈程度,就知道能不能干了。圣人可不是庄帝,不经调查就敢收房产税,搞得国人对他怨气冲霄。
“唉哟…………”圣人突然一声呻吟。太阳穴一阵酸麻,然后鼻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睁开眼,余光左右一瞥,却看见一双洁白的倩倩素手。
如羊脂玉一般温热细滑的一对美丽五指,摁在他太阳穴上,轻轻地,小意揉着。
圣人转过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高挑少女。头发披散在肩上,一袭紫衣,黛眉斜挑,眸光柔水。
“你是谁呀?”
“奴奴赵才人。”
“哪个赵才人?”宫中赵气过盛,圣人定定瞧着这个小美人,狐疑的问:“是楚仙吗?
面对圣人的注视,赵才人放下双手,袖在怀前,低下头,弱弱的说:“奴奴赵嫣然。”
“原来是赵昶那个奸贼……”圣人食指勾起赵嫣然的下巴,又顺着脖子滑向锁骨。
赵嫣然一颤。
“……陛下。”
“甚好。”圣人跌进了拥挤的沟壑:“记得你还有两个从妹?赵姿,赵梦。她俩多大?”
赵嫣然涨红了耳垂,老老实实的答道:“没奴奴的大。”
“哈哈哈,你在想什么?”圣人指尖轻拢慢捻抹复挑:“我问的是年龄。”
赵嫣然顿时羞得恨不得夺路而逃。
“哎呦,疼……”
“阿梦十六,阿姿十四。”
“过了今日再说。”圣人懒得派人去叫了,拦腰一把抱起赵嫣然:“该歇息了。”
“啊……宣徽使不让奴奴和大家乱睡觉,训话臣等,要为圣体着想……”
“我好得很,不信你回去让柔奴来试试,她绝对不敢来。”圣人把头埋在腋窝,突然抬起头,板着脸不满地问道:“你为什么一点味道没有,为什么是香的?”
赵嫣然傻眼了:“………女人不就应该是香的吗?”
“哎!”圣人仰天长叹,将赵嫣然丢在榻上,沮丧道:“金瓯有缺啊!”
望仙台三楼外,几个相熟的女官趴在门上偷窥着,听着里面那一浪又一浪的疼痛尖叫,嘴角不约而同露出猥琐笑容:“到底是处,难堪玩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