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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市租

    第133章 市租
    西汉的县分为京县、大县、小县。
    京县只有一个,就是京畿长安。
    大县和小县的区别,在于一县的户口人丁。
    人口在一万户以上是大县,县长吏是县令,秩一千石到六百石。
    人口在一万户以下是小县,县长吏是县长,秩五百石到三百石。
    小县的县尉不过二百石。
    对于郭解来说却是个重大突破,迈过属吏的门槛,正式成为一名长吏。
    尹齐赞叹道:“赵公遇见欣赏的吏员,真是不遗余力的提拔,居然想着举荐郭解担任一个小县的县长吏。”
    赵禹很受用这句话,笑眯眯的说道:“你们二人早就有机会提拔小县的县尉,却赖在本吏身边不走,如今郭解反倒是后来者居上,后不后悔?”
    尹齐、王温舒两人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小县的长吏虽好,却不如京畿的列曹,何况两人深受赵禹的倚重。
    水涨船高。
    等到赵禹提拔右内史,郡官寺的门下五曹,已经有两席给他们二人留着,只剩下三曹。
    留给长安官寺数百名属吏的门下五曹不多了。
    “嗯?”
    张汤轻‘嗯’了一声,看出赵禹的真正意图:“赵公应该是在考校郭解,只要他能胜任功曹,等到赵公担任右内史,就能直接提拔郭解担任一郡的门下五曹。”
    酷吏比起任何官吏都要遵守汉律。
    官吏的任免,有着严格的规定。
    六百石以上的官吏,是由天子进行任免。
    二百石以上的官吏,是由丞相进行任免。
    剩下的百石小吏,郡太守和县令可以自行征辟,不过,也只是初选,经过朝廷的复审,方能正式任命。
    只有一百石以下的小吏,郡太守和县令可以随意任免。
    不用上请。
    郭解早先不过是一个县的都亭长,直接提拔一郡的郡曹,还是门下五曹,履历过于单薄,肯定会被朝廷驳回。
    郭解担任过长安的门下功曹,就不同了,哪怕只是担任了一天。
    履历也足够丰富。
    “赵公。”
    这时,铃下走进后堂,恭声道:“郭解想要征调几名贼捕干。”
    征调贼捕干?
    这是要抓人啊。
    赵禹挑了挑眉头问道:“郭解刚刚上任就要抓人,他想去抓哪名官吏?”
    只是去把普通的平帻庶民,不用禀报给赵禹。
    以郭解在长安贼捕干的名望,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能随便抓人。
    郭解找到了铃下,专门说一声去抓人,应该是去抓官吏。
    铃下说出官吏的名字,给了赵禹一个惊喜。
    “高市的旗亭长赵布。”
    铃下心中感慨,郭解过于与旗亭长赵部平级,都是亭长,现如今却能抓捕旗亭长问罪了。
    赵布?
    长安官寺的市掾赵孟族弟。
    “高市的旗亭长?”
    赵禹的神色中带着几分诧异:“郭解进入閤下的便坐短短半天,就能查到赵布的头上?”
    不仅是赵禹,就连张汤都感到了意外。
    着实想不到郭解一个弁虎的莽夫,竟然擅长处理吏事,并且这么的快速。
    屁股还没坐热,就查到了赵布头上。
    郭解在赵禹心中的分量再次重了几分。
    “尹齐。”
    赵禹直接让贼曹掾尹齐跟着一起去抓人,可见对于郭解的重视:“你跟在郭解身边,把他审讯赵布的过程全部记下,回来告诉本吏和张汤。”
    尹齐一脸的惊奇,拱了拱手,迈步走出听事堂的后堂。
    “上吏叫来小吏有何事?”
    赵亭长穿着一件缯布襦袴,手掌没有老茧,不像是一名习五兵的武吏亭长,更像是便坐的文吏,走进门下的功曹便坐,心绪紧张的朝着郭解作揖。
    不知道哪个月的月言簿出现了纰漏,惹来功曹郭解把他叫到閤下。
    说是喊来。
    其实是调遣贼捕干抓过来。
    贼捕干前往高市的旗亭,除了没有用麻绳反绑双手,脚踝没有戴着脚鈇(脚镣),几乎是把赵亭长羁押过来。
    赵亭长站在便坐门口的廊庑下,战战兢兢,时不时伸出缯布袖口,擦了擦脑门的冷汗。
    他心中有鬼。
    “不用紧张。”
    郭解一眼看出赵亭长的情绪不对,漫不经心的询问道:“这几个月以来,高市的月言簿,记录着催交市租一万六千二百匹布,是否属实?”
    市租是商业税。
    功曹的钩校工作,有两种查账的方式,验明月言簿的记录是否准确。
    有没有出现误报、瞒报的情况。
    一种是参考不同官吏的月言簿,一一核对,查看有没有不一致的地方。
    第二种是直接去实地考察,比如郭解前往高市,按照高市月言簿的记录,找到缴纳市租的商贾,查看是否真的缴纳了市租。
    旗亭的催交市租,属于长安官寺的市掾管辖。
    旗亭长赵布递交上来的月言簿,记录着催交了一万六千二百匹布。
    市掾赵孟递交的月言簿,却只记录着高市催交了一万六千匹布。
    中间有着足足二百匹布的亏空。
    不是一笔小数目。
    市掾主市场治安、催交租课、平准物价。
    赵亭长和赵市掾又同时出身于五士里,就不得不怀疑两人的催交市租,存在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原来是催交市租。”
    赵亭长暗自松了一口气,伸出缯布袖子,擦去最后一点冷汗,整个人放松下来:“可能是某些商贾没有按时缴纳市租,耽误了几天,进入下个月,使得缴纳市租的记录,写在了下个月的月言簿。”
    月言簿是一个月一记录。
    月末的三十日没有缴纳市租,拖到下月月初的一日缴纳市租。
    就会把上个月的市租,记录在下个月的月言簿。
    郭解冷冷的盯着赵亭长,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这套说辞太熟悉了,明摆着是在踢皮球。
    赵亭长把责任推给赵市掾。
    如果把赵市掾找过来,又会把责任推给赵亭长。
    “不说实话?”郭解也不废话,挎着环首刀,朝着门口走去:“走吧,一起去一趟高市,既然你不说出实情,就去高市找到商贾一一比对。”
    长安有西市、东市、柳市等九市,还有一些小市,高市就是其中一个小市。
    郭解找出两份月言簿的账目对不上,也不在门下便坐扯皮,直接去高市进行实地考察。
    话说的再多。
    不如亲自过去一趟。
    赵亭长听到郭解亲自前往高市,缯布襦袴内的身体一僵,脑门再次冒出一层冷汗。
    “郭郭功曹.”
    赵亭长急了,赶紧说道:“催交市租的商贾比较多,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查完,上吏不用亲自过去,这种小事交给小吏就行,最多三天交给上吏一个满意的答复。”
    三天?
    郭解嗤笑一声说道:“别说三天,一个时辰都不可能,看来催交市租的账目果然有问题,如果没有见不得的勾当,你怎会这般紧张。”
    赵亭长再是着急也没用。
    郭解完全不像个武吏,倒是像个文吏,还是积年老吏。
    深谙怎么查清官寺的月言簿。
    赵亭长跟在后面,坐立难安,他不是担心自身受到惩戒,高市旗亭长的吏职丢了也就丢了。
    就怕因为今天的事,牵连了五士里。
    郭解明摆着是在针对东道赵氏。
    高市的闠门口种着不少椿树,当做栓马的马桩,椿树上拴着一些河西马和厩马,旁边站着看马的小奴,搬过来茭草,正在喂马,瞧见出现在闠门口的赵亭长,一脸的畏惧。
    赵亭长跟在另一名官吏的身边,满脸急色,战战兢兢,很是畏惧走在前面的那名官吏。
    郭解走进高市的闠门,招来许多人的惊奇,平时作威作福的赵亭长,也有担惊受怕的一天。
    赵亭长不仅是高市的旗亭长,族兄赵孟更是管辖长安所有市的市掾。
    郭解的身份引起误会,把他当成了长安官寺的长吏。
    也只有长吏,方能让市掾的族弟畏惧。
    长安官寺的其他县曹,与赵市掾平级,赵布、赵孟又是出身于豪强,赵佗更是丞相窦婴的宾客。
    赵亭长见到长安官寺的县曹,常常是一副略带几分出身公卿的样子。
    不会像今天这般,前倨后恭,小心的陪着旁边。
    不少商贾瞧着赵亭长战战兢兢的样子,暗自窃喜,忍不住在心底骂他活该,平时借着一身皂衣欺压商贾,总算遭到了报应。
    高市的陶器比较有名,郭解的脚步拐进市列,停在一家卖陶釜的市肆门口。
    “这位上吏?”
    市肆的舍主急忙走出来,朝着郭解作揖:“小人市肆的陶釜还算精良,上吏如果喜欢,可以拿走先用,用的顺手就给些钱帛,不顺手再还回来。”
    说是拿。
    其实是送。
    舍主惹不起旗亭长赵布。
    更别说赵布都要恭恭敬敬跟在后面的上吏。
    “本吏不是过来买走陶釜。”
    郭解朝着旁边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安国少季翻开月言簿,质问道:“上个月,你应该缴纳的市租,怎么没有按时缴纳,难道是没有余钱,暂时没法缴纳,需要拖延几天。”
    市租?
    舍主困惑道:“小人早就把市租缴纳了上去,不曾拖欠,上吏怎会突然问起这件事,赵亭长就在上吏的身边,如果不信,可以直接询问赵亭长。”
    “是啊。”
    赵亭长赶忙说道:“这家商贾已经缴纳了市租。”
    郭解看了赵亭长一眼,瞧见他还是一脸的紧张,知道市租后面多半牵扯着不小的事情。
    不然的话,只是市租的记录出现错漏,赵亭长不至于一脸的慌乱。
    自从把赵亭长叫到门下的便坐,直到现在,赵亭长的惊慌失措没有半点消减,反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郭解也不揭穿。
    他对付赵亭长这种人太有经验了。
    郭解继续询问市肆的舍主,不停的制造压力,逼迫赵亭长支撑不住,主动露出来破绽。
    “市租?”
    高市靠近北门的一条隧内,一名舍主听说是询问市租的事,手掌一哆嗦,拿在手中的陶锺摔在地面,‘咔嚓’一声摔成碎片。
    舍主赶紧蹲下来收拾陶锺的碎皮,又因为过度的紧张,手指被碎片划破了一道伤口。
    这名舍主穿着一身麻布襦袴,袖口沾着一些墨汁,中指有不少的老茧,身边摆放着一些木牍,看来是个经常读书写字的人。
    舍主拿起一块绢布,包裹住流血的手指,看了一眼旁边的赵亭长,不敢说话。
    郭解朝着卫广递过去一个眼神。
    卫广的身材高大,直接拎起赵亭长的领口,把他拖到隧的入口,又朝着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
    赵亭长大怒,害怕功曹郭解,不意味着也害怕卫广:“本吏出身于五士里的东道赵氏,你怎敢殴打本吏,走,跟我去一趟官寺,找到上吏张汤鞫狱!”
    卫广嗤笑一声,指了指身上的丹黄色缇衣说道:“你看清楚了,我是中尉的缇骑,别说长安的官寺,就算是去了右内史,依旧管不了北军的缇骑。”
    一路上,赵亭长过于紧张了,直到卫广说出缇骑两个字。
    赵亭长看清楚卫广不是功曹的少吏,身份是北军的一名缇骑,登时吓得缩了缩脑袋,讪笑一声,不敢继续说话,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隧口。
    卫广迈步走回去,瞧见舍主刚好拿出来几匹布钱,就伸出手接过来布钱递给郭解。
    钱十一当一布。
    一匹布钱相当于十一枚三铢钱。
    缴纳市租,可以用三铢钱,也能用布钱。
    大汉的诸侯国也能铸钱,私铸钱币的情况屡禁不止,存在不少榆荚小钱,布钱反倒是比铜钱更好用。
    同时,粟米、黍米等谷物也能当做钱来使用,朝廷发放的食俸就是谷物。
    在币制比较混乱的时候,市面上存在大量私铸铜钱,铜钱的购买力往往有着很大波动。
    谷钱和布钱反而是更加稳定,更加的好用。
    谁知,舍主拿出来的布钱是一种低劣麻布。
    显然是用来滥竽充数。
    糊弄人。
    卫广大怒,抬起手,准备把布钱扔过去。
    拒收布钱。
    “慢!”
    “停手!”
    郭解、虫皇柔的脸色骤变,赶紧伸出手掌,用最快的速度扯住卫广的手臂,拦住他扔出去布钱的举动。
    “这布!扔不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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