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诸葛亮至,刘封论北伐战略(6K)
第134章 诸葛亮至,刘封论北伐战略(6k)月余日后。
糜威自成都运来了大量的蜀锦。
有了蜀锦在手,钱行中存放的大量直百也不再是一堆破铜了。
糜竺制定出了完整的“蜀锦、直百、谷麦”交易链。
如:南乡郡豪族将谷麦贩卖给钱行,并指定支付货币为直百。
如:南乡郡豪族用直百为支付货币,购买蜀锦。
如:贩卖蜀锦的直百,存入钱行。
等等。
如此反复,直到运来的蜀锦全部贩卖。
过程中也有南乡郡豪族想以物易物,但都被糜竺否决了。
糜竺的理由简单直接:蜀锦跟谷麦以物易物了,刘封赚什么?刘封赚不到好处,新城郡到南乡郡这条蜀锦售卖渠道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于是乎。
即便想以物易物的南乡郡豪族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直百这种新货币。
你不要,有的是豪族要。
毕竟。
蜀锦天下最佳,若将蜀锦贩卖到洛阳等其他地方,利润能翻上一倍甚至几倍。
随着直百的流通。
当新城郡这批蜀锦贩售一空后,南乡郡豪族的手中都有大量的直百没出去。
直百没出去怎么办?
留在仓库?
不可能的!
南乡郡的豪族也不傻。
留在仓库有变破铜的风险,尤其是新流通的直百,风险更大。
于是乎。
南乡郡的豪族,自发的在南乡郡流通直百。
随着直百的流通,前后的直百也渐渐供不应求。
糜竺又给刘封献了一计:向刘备上书,请命在新城郡成立铸币坊。
少府本就有铸币职务。
不过为了统一铸币,郡少府是没有铸币权的,只有朝廷中枢的少府才有铸币权。
考虑到成都到新城路远。
尚在江陵的刘备,同意了刘封的上书。
特置水衡都尉,擢关羽麾下董恢担任,负责新城郡铸币事宜。
得到刘备的授命后。
糜竺又提议:允许新城郡内的豪族士民,将旧五铢存入钱行,融旧五铢而铸直百五铢。
虽说钱行是刘封仿造后世办的,但钱行的具体运行,糜竺远比刘封这个半吊子精通。
故而。
对于糜竺的提议,刘封几乎没任何的疑问。
就两个字:照办!
在糜竺的运使下。
仅仅数月。
刘封在新城郡的府库就变得充盈。
不仅囤积了大量的谷麦,还将直百五铢流通到了新城郡和南乡郡大部分城池。
即便是夏侯尚也都对直百五铢的流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不是夏侯尚不明白直百五铢的本质是刘封在掠夺财富,而是夏侯尚无力阻止。
简而言之:刘封吃肉,南乡郡豪族能喝汤。
夏侯尚若是阻止直百五铢的流通,就是在断南乡郡豪族的财路。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再加上。
南乡郡豪族为了手中的直百五铢不会变成破铜,给夏侯尚送了大量的蜀锦。
更有甚者。
不知道自哪里寻来了个美人送给了夏侯尚。
美人计是最难抵挡的。
就如刘封当初拒绝不了申耽送来的义女申淑,夏侯尚同样拒绝不了南乡郡豪族送的美人。
根据可靠消息称:夏侯尚极其宠爱这个美人,为此还以‘南乡郡与新城郡接壤,战事频繁’为由,不许其妻来南乡探视。
随着府库的充盈,刘封在新城郡的威信也是与日俱增,支持者甚众。
然而。
繁华之下,有人欢喜,也有人烦忧。
新城郡日益正规也引起了申仪的不满。
在刘封没来前,申家就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结果刘封来了,申家的影响力直线下降。
申耽看得透彻。
家小去了成都,义女当了刘封的小妾。
只要不作死,未来前程似锦。
申耽拿得起也放得下。
申仪的想法却是不同。
以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有申仪给人立规矩没有人能给申仪立规矩。
结果现在。
西城太守变成了西城令,职务含权量变得极小。
就连在西城作威作福都得被督邮马玉呵斥。
马玉甚至还当着申仪的面,依律惩处了申仪犯事的家仆。
再加上刘封兵巡九县,荡除宿恶,肃清匪寇,直百五铢的流通等等。
申仪赚快钱的产业几乎都被打掉了,就差没重新仗量田地数目了。
从一个人人畏惧的地头蛇,变成没了獠牙的宠物蛇。
申仪自然是不服的。
为此。
申仪多次向申耽抱怨,觉得投降刘封是个错误。
申耽每每都会劝申仪,人要知足,不可妄自尊大。
次数多了。
申仪就觉得申耽这是老了怂了,连带着对申耽也恨上了。
觉察到申仪不对劲的申耽,连忙自上庸跑来见刘封,请刘封罢黜申仪另选贤能出任西城令。
刘封对申仪的印象一直都挺差的。
史载申仪是率先背叛刘封的,而申耽则是刘封败走后才投魏的,遂有孟达嘲讽“刘封、申耽据金城千里而不能守,岂丈夫也?”
申耽申仪兄弟投魏后,申耽被授为怀集将军在南阳闲居,申仪当了魏兴太守且封侯。
当了魏兴太守的申仪,直接本性毕露,不仅专横自威,还时常私刻印章。
事实上,刘封见到的申仪,也相差无几。
马玉敢当着申仪的面依律惩处了申仪犯事的家仆,那也是有刘封在背后撑腰。
刘封的本意是敲打。
只要申仪从此收敛,刘封看申耽面也不会对申仪追根究底。
可申仪若不识趣,那刘封也就没必要将申仪留着了。
否则。
某天夏侯尚带人来取新城郡,申仪必会如史载一般反叛。
刘封同意了申耽的请命,且辟用申耽的族子申儒为西城令,让申耽族子申儒接任申仪为西城令,也是对申耽的信任。
毕竟。
身为家主的申耽发现自家弟弟可能会在未来酿成大祸,为防患于未来而请命罢黜申仪,刘封不能因此而剥夺申家在西城的利益。
至于申耽如何去完成西城的权力交割,刘封没有干涉。
若申耽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不如回成都养老。
刘封的主要精力依旧在南乡郡。
数日后。
刘封再临江陵。
只因三日前,刘备忽然派人传信,让刘封速至江陵。
刘封其实也挺疑惑的。
刘备来了荆州后,似乎就没想过再回成都。
一开始是督巡诸郡。
后来又在夏口、沔口、扬口巡游。
更是一度乘船去了襄阳城南部的宜城附近,吓得关羽紧急调了沔口和扬口的水军去护卫刘备,襄阳的曹仁等人也是如临大敌,调集重兵防备。
双方差一点就要打起来了!
结果刘备给关羽的理由却是“建安元年,孤受封宜城亭侯,如今过了二十余载,孤却始终不能报答君恩,深以为憾,故地重游,以坚心志”。
自那以后,刘备每次出巡,关羽都会侍立左右。
入城后。
刘封径自前往治署。
一路上,认得刘封样貌的江陵城官吏士民,纷纷向刘封打着招呼。
若无刘封昔日奋不顾身的跟孙权厮杀,江陵城也不会有如今的安稳。
刘封在南郡的声望,并未因为去了新城而降低,反而因为各种各样的传闻而变得更高。
毕竟。
昔日的议曹从事王甫、前将军主簿廖化、督邮石信、门下贼曹李勋、门下督盗贼王琦、金曹掾杨光、兵曹掾刘义、官稷刘忠、船官刘让、库令王忠,都因忠心而被擢升为南郡的核心官吏。
军中如岳举、杨兴、严成、何元、罗延、余化、陆文、牛宪、卢义、关冲、林胜、呼延深、鲁灼等人也被重用。
其余如苏非、马良、樊伷、习珍、习宏等人,皆是久闻刘封威名。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刘封有交集,也深知刘封的骁勇善战。
换而言之:刘封虽然人不在南郡,但南郡遍地是刘封的传说。
来到治署府门前。
入眼所见,是陈到统率的白毦兵在戒严。
见到刘封,陈到大步上前问礼:“刘太守,大王命我传话,诸葛军师来了。”
刘封吓了一跳:“诸葛军师来江陵城了?什么时候的事?”
陈到道:“来了有六日了。”
刘封面容一肃。
联想到刘备这大半年一直都待在荆州,刘封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父王可有说过何时回成都?”
“大王说,他不想回成都。”
果然!
刘封不由扶额。诸葛亮定是在成都久侯刘备不回,亲自来南郡寻人了。
联想到刘备督巡诸郡的时候一度跑到宜城外,刘封也大概能猜到刘备不想回成都的理由。
汉中一战,刘备虽然赢了军事但输了人口。
以至于如今想走汉中出秦川,变得格外的艰难。
蜀道本就难。
现在还百里无人烟,北伐粮道成了大问题。
恰巧这个时候。
关羽将孙权逐出荆州了!
汉水以南,皆属刘备。
不仅如此,关羽还缴获了大量战船、得到了完整的陆口和夏口、以及于禁那没带走的两万魏俘!
换而言之:刘备想亲自走荆州北伐!
走荆州北伐,对刘备而言就如同老马识途一般,不用带地图刘备都知道带兵往哪儿走。
然而刘备这个想法并未告诉西川诸将。
就连法正都只是隐隐约约猜到刘备有这个想法,刘备不说,法正也不好直接问。
刘备大半年不回成都,成都的杂声自然就多了。
诸葛亮多次派人请刘备回成都主持大局,都被刘备找借口推脱。
无奈之下。
诸葛亮只能亲自来请刘备。
府内。
刘备斜倚凭几,满脸愁容的听着诸葛亮的劝说之言。
诸葛亮来了六日,劝了刘备六日。
门口。
刘封在听到诸葛亮那句“若无大王坐镇成都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如何能令众士安心啊!”,默默的将越过门槛的左脚又收了回去。
正要转身时,刘备的呼声响起。
看着刘备那瞪圆了的双目,刘封讪讪一笑,入内见礼:“孩儿见过父王,见过军师。”
刘备趁机打断了诸葛亮的劝说,转移话题道:“公仲,军师对你所绘制的《隆中对简图》颇为赞赏。今日你正好来了,就与军师一同探讨探讨。”
刘封既知刘备心意,又见刘备疯狂暗示,自然也不能违了刘备心意,遂向诸葛亮请道:“刘封不才,想向军师讨教一二。”
诸葛亮停下了劝说,正襟危坐:“亮,洗耳恭听。”
刘封扬声道:“方才听到军师称‘若无父王坐镇成都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就不能令众士安心’,我以为这话不合时宜。
自古以来,立业艰难,往往需要数代人努力才能成就大业。
昔日旧秦只是西陲小国,奋发图强六世,最终得享天下,其根本在于每一代秦王都是能君。
其后始皇得天下,二世而亡,其根本在于扶苏懦弱、胡亥心狭、诸子又庸碌无为。
以史为镜,可知兴替。
世子虽然年幼,但年已十二,昔日甘罗十二为相,世子又岂能无甘罗之志?
况且。
既为世子,就应为父王分忧。
父王不在成都,世子应当秉承父志,西和诸戎,南抚夷越,监国安士。
父王不回成都,实为磨砺世子,军师应体谅父王啊。”
刘备抚掌正色:“军师,孤之意,正是如此!非不愿回成都,实为磨砺世子。”
见刘备和刘封父子二人一唱一和,诸葛亮顿感无语。
不想回就不想回,何必拉世子出来。
诸葛亮本来还想借口刘禅年幼劝刘备回成都,结果刘封几句话就堵死了诸葛亮的借口。
“大王即便要磨砺世子,也应当先回成都昭告群臣,令世子监国。”诸葛亮又思了个理由。
刘备看向刘封,再次使眼色。
刘封正色道:“事急从权,北方即将有大事,父王现在还不能回成都,否则千里之遥传讯艰难,很容易延误大事的。”
诸葛亮不动声色:“不知封公子所言大事,可有征兆?”
刘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喟然长叹:“军师有所不知,我如今任新城太守,多有细作入南乡郡,探得不少秘闻。
年初三月,有黄龙出现在谯县。
四月丁巳,绕安县上报称有白雉出现。
其余诸地,亦有麒麟、白虎、甘露、醴泉、奇兽等现世传闻。
六月辛,亥日,曹丕治兵于东郊;庚午日,传令南征,然而大军直接去的谯县,大飨六军及谯父老百姓于城东;丙午日,又驱兵至许都以来的曲蠡。
又有谶言称,熹平五年,也有黄龙出现在谯县,当时的太史令单飏称‘此地五十年后应有王者出现,黄龙也会再次现世,此乃天象昭示’。
后有谶言称‘定天下者,魏公子桓,神之所命,当合符谶,以应天人之位’。”
诸葛亮脸色大变。
刘备亦是坐直了身子,双眸中隐有愠色,语气也多了严厉:“当真如此?”
这哪里是什么秘闻!
分明是在暗示曹丕要将汉帝取而代之!
诸葛亮沉了语气:“封公子既知三月事,为何不早早告知大王?”
显然。
诸葛亮在怀疑刘封这些秘闻的真伪。
刘封凝声道:“北方常有妖人惑言生乱,仅凭些道听途说的传闻,不足以判断北方将有大事。
直到曹丕六月忽然南征,我才意识到这事不对劲,曹丕南征不去濡须口也不入宛城,却偏偏跑到谯县大飨六军及谯父老百姓,然后又跑到许县以南的曲蠡。
这根本不是什么南征,而是在向汉天子炫耀兵威!
之后我又派人偷入洛阳,这才得知洛阳有天命在曹丕的谶言出现。
曹丕篡汉野心,更胜于曹操,这也是为何我会说‘北方即将有大事,父王现在还不能回成都’。”
刘封说的这些。
一半真,一半假。
有的是未经过查证的史载资料,有的是细作真真切切查探的情报。
听完。
刘备的脸色也变得严肃:“军师,孤承认,先前孤不想回成都是想留在荆州伺机夺回襄阳。
如今看来,孤是万万不能再回成都了;倘若北方真的有变,孤在成都,就难以及时策应荆州事了。”
刘封嘴角抽了抽。
父王啊父王,现在就承认,你还怎么留在荆州?
我白费口舌了!
如刘封预料,诸葛亮豁然起身,想刘备一拜:“兹事体大,大王得速回成都,与群臣商议对策!”
刘备顿时愣住,旋即反应过来:
孤,大意了!
再看刘封,此刻已经将头低垂,似乎将脖子缩进衣襟藏着。
“公仲!”
刘备语气有些郁闷。
孤让你来江陵,是想办法让孤留在荆州,怎么反过来让孤不得不回成都了?
刘封挺无语的。
我理由都给父王你编好了,父王你非得承认你方才是在骗军师?
军师什么人啊?
我俩演技那么差,能骗得了军师才有鬼了!
平心而论。
刘封是不希望刘备再回成都的。
道理也很简单:既要努力,还要让刘备看到自己的努力。
刘备若在成都,有重要大事刘封只能派人去成都见刘备。
可很多事不能当面沟通,就容易出现误会。
自古以来,皇室父子就因为不能当面沟通而误会的案例屡见不鲜。
就譬如:
扶苏因假诏书自刎。
刘据因见不到刘彻,被判定为起兵谋反。
刘备在江陵就不同了。
有啥事,最多三四日就能见到。
想搞点特殊,往返也就六七日。
就譬如在新城郡成立铸币坊,轻轻松松就得到了刘备的授命。
再如今日替刘备排忧解难,也是如此。
对于身处嫌疑之地的刘封而言,如何能让刘备看到自己的努力,尤为重要。
因此。
当确定刘备不想回成都后,刘封就不想让刘备回成都了。
江陵多好啊!
碧水蓝天彩云追,江陵美景不思归。
很快。
刘封又给刘备寻到了借口。
“军师,其实我对《隆中对》有个疑惑,方才没来得及讲,还请军师听完后,再决定要不要让父王回成都。”刘封拱手再道。
诸葛亮眉头微蹙:“封公子,你应该明白,亮为何要请大王回成都。”
刘封当然明白。
曹丕若是篡汉自立,那么刘备就得称帝以继汉统。
若要劝刘备称帝,荆州这群人肯定是劝不动的,依旧得成都那批劝刘备称王的人才劝得动。
不过。
要劝刘备称帝,未必得刘备回成都,成都那批人也是可以来江陵的!
见刘封不言。
诸葛亮叹道:“亮,洗耳恭听。”
刘封肃容而道:“军师的隆中对,虽然堪称天下奇略,但已不适合当前形势。
如今,汉中人迹罕见,栈道多毁,没有十年时间,汉中很难恢复生气;兼之蜀道艰难,父王届时若以年近七旬之躯走险道北伐,如何能令众臣心安?
况且,我方军力本就弱于曹魏,千里之遥还要二分兵力,实难取胜。
故而我以为,应该征调西川之兵入荆州,假使曹丕真行篡汉之举,就集中优势兵力先取襄阳和樊城。
而后在汉水以南,屯兵五万人,按十分之二的比例轮休,常驻四万人,一边种田一边戍守。
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于汉水,足够十万之众五年军食,再待天时以向宛洛,则无往而不克。”
若说一开始画给刘备看的《隆中对简图》仓促且有讨巧的嫌疑,那么刘封此刻论述的战略,则是在新城郡当了大半年太守后,仔细思虑而得。
其中参考了伟人对隆中对的评价,参考了邓艾屯田积粮于淮水,参考了诸葛亮和姜维屡次北伐,也参考了桓温北伐,参考了曹丕的短命等等。
刘封也曾派人去汉中问过魏延出秦川的困难度。
魏延给的回信简单而直接:不如冒险走子午谷,或可毕其功于一役。
言下之意就是:走子午谷虽然风险大,但有成功的可能;走其他路,几无可能。
刘封不怀疑魏延这话的真实性。
在汉中的时候刘封就跟魏延打过交道,虽然魏延为人孤傲但也是个敢拼命的实践派。
魏延这般回信,就意味着汉中出川的几条路魏延都亲自去走过。
最终得出不如“冒险走子午谷”,并非魏延觉得走子午谷有多高明,单纯是无奈之举!
出秦川,太难了!
再加上刘备赖在荆州不走,让刘封更偏向于先夺襄樊再屯田于汉水以待时机的北伐战略。
府内陷入寂静。
不论是刘备还是诸葛亮,都陷入了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