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露馅
第314章 露馅天色渐暗,铅灰色的乌云如同汹涌的潮水,层层叠叠地压向县城,将那座古老的县衙笼罩在一片压抑的阴影之中。
韩跃川与几个兄弟正围坐在县衙内的一间偏房里,听闻那收捐的荒谬安排,顿时怒火中烧。韩跃川猛地一脚踢翻了身旁的凳子,“哐当”一声巨响,在这寂静的屋内犹如炸雷,惊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霍然起身,双眼瞪得通红,声如洪钟般怒吼道:“去他娘的!这昧良心的事儿,老子绝不干!这捐,不收了!”
那愤怒的声音在屋内来回激荡,震得众人耳鼓生疼。
张师爷见状,赶忙从一旁凑上前去,脸上堆满了看似关切实则焦急的笑容,急切劝道:“韩大人,万万使不得啊!您这县太爷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此事可不能如此草率。”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拉扯着韩跃川的衣袖,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此时,窗外狂风骤起,呼啸着席卷而过,吹得窗棂“嘎吱嘎吱”疯狂作响。
杜少陵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与愤慨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言辞激烈地反驳道:“为了这顶臭官帽,竟要我们去坑害穷苦百姓?这种官,不当也罢!”他双手抱胸,头微微上扬。
屋内光线愈发昏暗,只有那摇曳的烛火在风中艰难地跳动着,将众人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时隐时现。
张师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不紧不慢地说道:“韩大人,刀把子可在您手里握着呐。这刀要向谁砍,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说着,他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风透过窗缝,如鬼魅般钻了进来,吹得烛火“噗噗”作响,映照着张师爷那似笑非笑的面容。
韩跃川眉头紧锁,如同拧紧的麻,眼中满是疑惑,追问道:“那依师爷之见,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么僵着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沉重,将屋内的气氛搅得愈发凝重。
破旧的木地板在他的踩踏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哀鸣。
张师爷摸了摸胡须,眼珠子滴溜一转,计上心来:“咱们啊,不想在这事儿里捞好处,更不能把这收捐的事儿包给那些老财,让他们去祸害百姓。可要是咱们自己去四乡找有钱人收捐,就算派上一百号人,收上半年,怕也收不齐喽。”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此时,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雨滴打在窗纸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杜少陵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忙追问:“那到底该咋办?师爷您就别卖关子了。”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指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形成一道道水帘。
张师爷的眼睛眨巴眨巴,那股子精明劲儿尽显,得意地说:“依我看呐,随田粮附加。有田有粮的,可都是富户人家。这法子,既能收到捐,又能整治整治他们。”说罢,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富户们吃瘪的样子。
雨势稍歇,一缕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屋内,映出张师爷脸上那得意的笑容。
“妙啊,妙!”韩跃川等人眼前一亮,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拍手称快,“就把这一千两都摊到他们头上,让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伙也尝尝苦头。”他们一边笑着,一边相互击掌,声音在屋内回荡,气氛十分热烈。
“不过……”张师爷话锋一转,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法子一用,怕是要得罪本县的一些硬茬子。本来这是他们赚钱的买卖,现在反倒要他们出血,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叫嚷着抗捐不交。”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带着丝丝冷意,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韩跃川猛地一跺脚,眼神坚定如铁,语气铿锵有力:“怕他们作甚!大不了这县太爷的位子我不要了,别忘了咱们就是来跟他们死磕的!”
第二日,晴空万里,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县衙的青砖碧瓦上,却无法驱散大堂内那压抑而紧张的气氛。
韩跃川差人请肖大老爷等一众乡绅到衙门。
大堂之上,韩跃川神色冷峻,亲自宣布收捐乃是战事所需,一分银子也不准少,随田粮附加,限期交清,否则以贻误军机论罪。
“好硬气!”众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惊愕与惶恐。
“看来这回事情要烫手。他文官不要钱,武官不怕死,你就莫奈何。”一位乡绅小声嘀咕道。
“这个后生恐怕有后台吧,不然怎么这么硬。”有的人又担心地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
“说得好听罢了。只要他把钱一装腰包,就会‘水’了。”有的人根本不相信有见钱不抓的县太爷,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大堂的横梁上,灰尘在阳光中飞舞,似乎也在嘲笑这些人的狭隘与偏见。
“那金子就是火,只要一揣到身上,再硬的心都会软化。”另外一个人支持这种看法,不住地点头。
不管在衙门里众人如何偷偷摸摸地议论,如何公开地讨论,县太爷打定主意反正要收这一千两银子。
最终,好说歹说,算是无异议通过。
消息很快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
一般老百姓听说这一回的防鞑捐是随田粮附加,不再包出去,都举手高呼:“阿弥陀佛!”
大明开国以来,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清官。
不过大家还要再看看,光说大话、不干好事的县太爷,他们过去见得多了。
但是,韩跃川说到做到,雷厉风行。
这一下,遭殃的不是乡下穷苦老百姓,而是那些有田有粮的财主们。
有抗捐不交的,他就派人捉来关起,限期交清。
韩跃川带来的跟班于挺,鬼点子多,韩跃川便叫他负责监押这些老财。
于挺可算出了大力,把那些财主押起来后,好话不听,送钱不要,隔三岔五就在他们身上撒气,狠狠地敲打一番:“哼!你们也有今天!好好给我想想该不该交!”
“哎呀,哎呀,我服了。”那些财主招架不住,只好乖乖认输交钱。
于挺这一回真是痛快极了,他叫嚷着:“老子这一辈子都没这么痛快过。”
然而,果然还是碰到了硬茬子。
本县第一块硬招牌肖大老爷的一个管家硬是顶住不交。
这是不是肖大老爷故意布置,试探韩跃川“硬度”的,谁也不知道。
大家都在等着看这场硬斗硬的好戏。
韩跃川一听说是肖大老爷家的,毫不客气:“哼,老子正找你呢,好,给我抓起来。”
这个管家不仅被抓了起来,于挺还给他“特别优待”,让他“站笼子”,这可是往死里整的刑法。
张师爷得知此事后,赶忙劝说韩跃川:对肖大老爷要软硬兼施。
于是,管家被放了出来,由张师爷亲自押着送往肖府,交给肖大老爷,说:“虽是违抗国家法令的大罪,还是初犯,请肖大老爷看着办吧!”
肖大老爷没料到会来这一手。
明摆着,他在衙门里也是画押了的,虽说是被迫的,却有苦说不出,只好说是管家不懂事,敢犯国家律法,答应马上交钱。
肖大老爷一交钱,张师爷就四处宣扬,老财们见肖大老爷都抗不住,又听说衙门里有个于挺整治老财很有一套,都不敢再拖延抗拒,纷纷交钱。
这一下,老财们的抵抗阵线被彻底打破,收捐任务完成得相当漂亮。
但肖大老爷并不甘心,他暗自思忖,怎么会派来这么一个死不要钱的县太爷呢?他立即通知在西安当官的儿子去探访一下。
管家吃了苦头,最终平安回府,肖大老爷并未过多怪罪这个本家。“小老弟,你带几个信得过的机灵的,去摸摸姓韩的底细,就从他带来的几个人身上下功夫,特别是张师爷,他毕竟是咱们县城里的老熟人,只要能把他拉过来,就好办了!”
肖大老爷细细交代一番后,肖管家亲自带人去和韩跃川的手下套近乎。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
韩跃川带来的手下都是精挑细选的铁杆,喝酒、交朋友的招数一概不接,送现银更是被拒之门外。
无奈之下,肖管家亲自出马联络张师爷。张师爷为人随和,交际应酬也通人情,可要是想从他嘴里探听韩跃川的底细,简直比登天还难。张师爷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肖管家这种人来干什么,他心里门儿清。
肖管家不仅没摸到一点情况,反倒被张师爷套出是谁叫他来打听的。
张师爷马上告诉了韩跃川,肖大老爷正在派人摸他们的底,这些人肯定没安好心,让大家多留个心眼儿。
摸底没成功,本县老百姓却开始真心实意地要给韩跃川送万民伞了。
原来,韩跃川最近又为老百姓办了一件大好事,惩办了人人恨之入骨的恶霸肖扒皮。
这肖扒皮横行乡里,杀人害命,奸淫妇女,无恶不作,韩跃川接到许多乡下老百姓的请愿书后,果断将这人抓起来审问。
没曾想肖扒皮根本不把国法放在眼里,在堂上公然承认罪行,按指拇印时也满不在乎,心想自己是肖老爷的本家侄子,能奈他何。
这下可好,韩跃川抓到罪证,便请本地乡绅派出代表会审,连肖大老爷也不得不派出代表参加。
会审结果,证据确凿,罪不容诛,一致公议,明正典刑。
肖扒皮这才知道这回碰上了硬茬子,顿时蔫了,连肖大老爷也不好出面相救。
杀肖扒皮那天,县城里万人空巷,百姓们都涌到河边沙坝看热闹。
只见肖扒皮被五大绑,跪在沙地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沙地。
众人不禁鼓掌欢呼,那欢呼声如同汹涌的浪潮,响彻云霄。
从此,“韩青天”的名声就传开了。大家没想到几十年了,终于出了这么一位青天大老爷。
于是,老百姓自发凑钱要给“韩青天”送万民伞。这把万民伞,可不是那些县太爷卸任时,强迫本县绅粮们送的那种,上面签名寥寥无几。这把万民伞,真的是万民来签名,何止万民,两三万都不止。
韩跃川威望越来越高,要不是他的手下露了馅儿,肖老爷们再怎么精明,也难以得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跟韩跃川进城当跟班的几个兄弟,在衙门里整日清闲,也极少上街闲逛。只因一上街,便能撞见土豪劣绅、地主老爷欺压百姓的场景,他们又不能出手相助,只能憋一肚子气回来,何苦呢?
日子久了,几人难免发起牢骚。
“咱们进城都好些日子了,还没好好整治整治那些狗东西,多为穷苦百姓办点实事。再这么下去,非得把人憋出病来不可!”一个兄弟满脸愤懑,用力地挥了挥拳头。
“我真想在街上砍他几个,还不如回山里过自在日子!”另一个兄弟把脚边的石子狠狠踢飞,眼中满是不甘。
“得想个法子,暗地里收拾收拾那些害人精。”杜少陵眉头紧皱,沉思片刻后说道。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没过几天,杜少陵还真想出了个主意,而且首次行动就大获成功。
原来平日里,他们在街头巷尾,总能听闻哪家老爷欺负哪家穷人,哪家绅粮强逼百姓索要财物。诸如此类的不平之事,每天至少有三五件传进他们耳中。可他们无法公开出面伸张正义,于是几人一合计,确定了报复目标,定下暗地报复的计划。
夜晚,他们乔装打扮,悄然上街。
尽量避开大街,不让打更、巡街的人瞧见。
即便偶尔被看到,那些人知道他们是县衙门当差的,大概以为是出来办案,也就没多留意。
他们悄无声息地行动,不多时便完成任务,又悄然返回。
就说前几日下午,他们亲眼目睹城东李员外白日里以劳役为由,敲诈一户百姓钱财。
当晚,他们便出动了。来到李员外家外墙边,几个翻身就轻松翻墙而入,这些功夫对他们来说本就是小菜一碟。
他们径直摸到李员外的睡房,将他从睡梦中叫醒:“把今天下午敲诈的财物交出来!”寒光一闪,一把利刃瞬间抵在了李员外的脖颈上。
李员外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眼前几个蒙面人,吓得浑身发抖。
他哪敢不认账,稍有反抗,这利刃便会要了他的命,只能乖乖交出财物。
几人拿到财物后,把李员外锁在内屋,恶狠狠地威胁道:“要是敢叫喊,马上回来取你性命!今晚的事,要是说出去,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说罢,又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出,将财物送到被敲诈的人家,敲开门,把东西扔进去,便大步离去,回县衙门了。
李员外第二天果然不敢声张,生怕那些蒙面人再来找他麻烦。
杜少陵他们干这些事,事前事后都没和韩跃川、张师爷商量。
他们觉得,惩治恶人这种事,韩跃川肯定不会反对。
而且他们不止干了这一件,一连干了好几件类似的事,无非是为穷苦百姓谋些福利,惩治那些土豪劣绅。
他们每次行动都很顺利,也没惊动太多人。
除了吃了苦头的恶霸和暗中受益的穷百姓,再无人知晓。
那些恶霸都被警告,脑袋暂且寄存在脖子上,若是说出去,随时有人来取。
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有苦说不出。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没过多久,街头巷尾便传出神奇的传闻,说有神灵从天而降,专门惩恶扬善,做了不少好事。也有比较务实的人说,是有几个侠客夜里进了城,就像街坊说书人讲的评书里那般,飞檐走壁、来去无踪,专门扶弱济贫、惩治恶霸。
这些传闻也传到了韩跃川和张师爷耳中,他们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受苦百姓盼着有侠客替他们惩治恶霸的美好幻想罢了。
传闻同样传到了肖大老爷耳中,还说得有板有眼。
他对冥冥之中奖善罚恶的天神有些惧怕,可又想到自己做的恶事实在太多,还是不愿相信。
至于来去无踪的侠客,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生怕哪天夜里自己在睡梦中脑袋就没了,毕竟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肖大老爷暗地里和交好的乡绅们一核对,这才发现哪是什么传说,分明是城里来了一伙强人。
各家赶忙做了暗中安排,从乡下庄子里调来护院,严加防范。
这一招还真起了作用。原来,韩跃川来县城当县太爷后,山上的老兄弟们难免进城送信走动。
正是通过这些人,他们能精准地对过往大户商队、出城土豪下手,劫财之事几乎每次都能成功,神不知鬼不觉。
收过路钱时,难免在乡绅护院面前露了相貌。
尤其是肖大老爷的手下,从乡下调来的一个头目进县城后,跟着肖管家去衙门送礼,竟在衙门口撞见个眼熟的人。
回去禀报后,肖大老爷当机立断,在那人出城的路上设伏将其劫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