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224“木瓜爸爸，菠萝蜜爷爷要送我去学校上学了，回头你去接我吗？”柚子穿上新衣服，背上新书包，喜滋滋的跟在宋士雄身后。
“放学的时候我去接你，以后木瓜爸爸亲自接送你上学。不过，学校离咱们家不算远，也许过几天你就不需要我接送了，对吧，小男子汉？”梁意林笑眯眯地。
“是的，柚子要做男子汉！木瓜爸爸，再见！”
送走柚子，梁意林戴上墨镜，他要到海边走一走。去海边散步，已经是他每日的必修课。
保姆吴婶提着菜篮子跟了出来。
“意林，你要去海边吗？披件衣服，别着凉了。”她关切地。
“婶，你去吧，我不冷。”
梁意林朝吴婶摆摆手，目送她远去。吴婶是新来的保姆，已经60多岁了，寡居多年，没有子女的吴婶，做得一手好面食好饭菜，在一家中餐厅里做工时，被宋士雄以双倍的工资挖了过来。
为了安全起见，梁意林坚持他们的餐具全部独立，而且定时消毒，彼此的衣物卫生用具全部分开。宋士雄的意思还要请一位专业医护，被梁意林拒绝了。既然柚子已经体检，健康没有问题，自己可以定期去医院检查；且距离方达的医院不算远，几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有什么情况完全可以应对过来，何况，方达和晓雪夫妇每周都过来看他们。
于是，好脾气的吴婶被柚子唤作“香蕉奶奶”三个人和和谐谐地在海边居住下来。
这座海边别墅，是宋士雄的房产之一，位于海城东郊的向阳渔村，原本是用来家人度假消暑的，平时大都闲着。房子上下两层，各层都有独立的卫生间。梁意林住在楼上，吴婶和柚子住在楼下。
其实在楼上远望，也可以看到大海，但梁意林坚持去海边，大海的广阔让他的心胸宽广了不少，潮涨潮落，更让他读懂了人生的要义。
他坐在沙滩上，打开手提。
“家里没人，我一猜你就在这儿！”小乙忽然来到他的身后。
“嗨，你不好好上班，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他嗔怪地。
“我来看海啊，顺道来看看你。”小乙放下包，坐在他的身边。
梁意林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惹得小乙极为不满。
“我，你现在很怕我啊，恨不得和我划清界限才好？”
“乙啊，你不要太过敏感，你自己要学会保护自己，我们之间的确需要点安全距离。”
“意林，我们结婚吧！”
“你什么？这，怎么可能？小乙，生活不是诗歌，也不是，你现实一点好不好？我是没有资格结婚的！”梁意林摘下墨镜，惊讶万分地看着小乙，仿佛看着外星人。
“不，意林，如果不是你撒谎离开，我们早就在一起生活了不是吗？我要和杜晨夕办理离婚手续！”
“不要，千万不要，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我怎么能害你呢，我是个病人，有着极强传染病的病人！你不要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
小乙望着渐渐退潮的海水，一字一顿地：“让我来照顾你吧，我是真的要和你结婚！”
“绝对不行，你和杜晨夕是多么合适的一对！千万别放弃到手的幸福！”
“如果我的幸福就是你呢？”
“可是，我不能给你幸福！”
“意林，我不是在开玩笑！”
“你是个大傻瓜！”
“我本来就是傻瓜，你今天才知道？”
“收回你的愚蠢念头吧，这是不可能的！你看，小乙，鱼游在水下，海鸥飞在半空，渔船紧紧贴着海面行驶，每样东西都有自己存在的位置，这是改变不了的！”
“可是，意林”
“别可是了，你所能照顾我的，无非就是帮助我们做饭菜，可是你瞧，吴婶的手艺比你强多了，她把我们照顾得很好。柚子挺喜欢你的，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来看柚子，我该去接他放学了！”
他一边走，一边给杜晨夕发短信：晨夕，什么时间有空，尽快过来找我，有事要谈。
杜晨夕下午赶到渔村别墅时，梁意林正送了柚子上学回来。
“怎么，现在骑上自行车了？车库里不是还停着老爷子送你的车吗？不舍得开？”他瞪着从自行车上下来的梁意林。
“我不想开车招摇，慢骑自行车可以锻炼身体呢。我之所以收下老爷子的车，和来到这里一样，完全是为了让他开心！”
“吧，找我来什么事？”
“小乙上午来找过我，她要和我结婚，还要和你去民政办理离婚手续。”
“哦？她倒还没和我提过这档子事呢！也是啊，我们三个人的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够复杂的！”杜晨夕苦笑着摇摇头。
“这丫头一根筋，她没和你谈，是怕伤害你；不和我结婚，她又怕对不起我。这丫头就是太重情义，单纯善良。”
“是的，意林，她值得我们去爱！你怎么打算呢？”
“我估计她现在很矛盾，我感觉她是爱你的。我都已经是过去时了，你千万不要和她办理离婚手续，拖住她吧。我怎么能够和她结婚呢？我是个病秧子，呵呵。”
“意林，别这样，你会逐渐好起来的。伯父正在联系美国医院，打算给你施行鸡尾酒疗法，你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我再活下去，会害了小乙的，呵呵。我还不如再死一次？”
“你胡什么？伯父全心全意地爱你，你可别胡思乱想啊，自杀可不是英雄所为！”杜晨夕急吼吼地。
“你想哪去了，我怎么会自杀呢？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这儿，制造死亡的假象！”
“你还打算继续欺骗小乙？绝不可以！”
“我只需要一座坟墓，到时候我会选择去美国治病，而你的任务是，在西双版纳我家乡的山上替我买一座坟墓，每年带小乙去祭奠我一次，让她确认我已经死了，只有这样她才能开始新的生活！”梁意林完，冲杜晨夕嘿嘿傻笑起来。
“这太荒唐了，我恐怕做不到！你的谎言不会圆满的。小丁就要成为你的弟媳妇了，你怎么能瞒得过去呢？一旦露出破绽，对小乙的伤害会更深的！我不同意！”杜晨夕因为情绪激动，大声吼了起来。
“所以，我需要做工作，我们却要成为一个撒谎军团，直到我真正死亡为止。恐怕不会太久的，我只是把死亡时间提前几年而已啊。”
“意林，真的不行，这招太损了，真的！”
“那我再想想啊，回头再吧。不过，千万不要和小乙办理离婚手续，你必须答应我！你承诺过的，代替我爱她！”
“我爱她，这一点千真万确，意林。但是办不办理手续，我会尊重小乙的意见。”
梁意林忽然沉默了，杜晨夕对小乙的爱，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那么自己的爱看似无私，实则建立在一个又一个谎言的基础上，对小乙难道不是一种新的伤害吗？
“意林，我最近不能常来看你了，我可能要去上海了，老爷子的公司出了点问题，需要我去打理一阵子，你多保重啊！”“什么，你不在小乙的公司里做了？”
“是，不打算再做下去了。你看，我们的关系如此尴尬，我们究竟谁是谁的第三者呢？呵呵，我要给小乙一个宽松的呼吸的空间，让她自由选择。”
“她别无选择，晨夕。”
“也许吧，但她需要时间，你多保重，意林，我们随时联系吧。”
225
梁意林推着自行车回到家里，宋士雄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看见他进来，就向他招招手。
“正好，意林，我正在托朋友给你联系一家美国医院，专业治疗你的病。如果可能的话，过几个月我们就要到美国去，我和你去。”宋士雄慈爱的目光看着儿子，梁意林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来。
但是，那声“爸爸”在喉咙间发堵，他还叫不出来。
“你知道，我这辈子还没有叫过爸爸，所以”
“所以叫不出来，呵呵，没关系，我等着，”宋士雄微笑起来，怜爱的看着儿子“你妈邀请你回金河一趟，看看咱们的家。如果你不同意，就让她来看你，我尊重你的意见。”
“哦，那么，我不去可以吗？”
“你去不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你要勇敢面对这个世界，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梁意林眼眶一热：“谢谢。”
“我看那个保姆还行，手艺不错。才半个月呢，柚子现在又白又胖了。”
“嗯，我现在也感到全身是劲呢，吃得舒服了，饭量大增。”梁意林的是实话。
“柚子的领养手续办得差不多了，你的情况不能领养，平安呢还没有结婚，我和你妈年纪大了，所以，用的是小乙和杜晨夕的身份，他俩不是已经登记了吗，这也是小乙希望的。”
“我知道，她之所以领养柚子，全是为了我。”梁意林眼睛看着窗外，强忍住热辣辣的眼泪。这么一来，她与杜晨夕的婚姻关系就解除不了了，他的心一半疼痛着，一半又窃喜。
“你不用担心，虽然是以他们的名义领养的，但实际抚养柚子，我们来做。而且，他们将来完全可以再要自己的孩子。”
“嗯，不影响他们就好。柚子聪明活泼，成绩也非常不错，有他陪伴我很开心，觉得生活有了朝气，我常常被他逗笑的。”
“柚子挺招人喜欢的，我们共同努力吧！只要你喜欢的，我们做的就有价值，孩子，开心起来。”
“嗯，我会加油的”那句“爸爸”差一点就冲了出来，但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今晚我住在这里，明天回去。你妈下周可能会来看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那辆车是送给你的，什么时候想回金河了，你就开上它回家，好吗？”
宋士雄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出去走走吧，孩子？”
“嗯。”梁意林点点头，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出小小的渔村，漫步在宽敞的海边大道上。
226
春节一过，杜晨夕就要回上海了，萧东阳和白阿姨也做好了回新加坡的准备。
好朋友一个一个地离开，小乙的心里有着莫名的失落。梁意林人是找回来了，可是他的心却对她永远关闭了。
今天晚上，小李撺掇大家为杜晨夕和萧东阳践行，她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酒宴定在“好再来”这里的特色是海鲜以及家常小炒，为的是让远离的人记住海城特色。
白阿姨没有参加，留在家里和舒正宁夫妇含饴弄孙。所以今晚纯粹是年轻人聚会——大威猛子，晓月一拨儿都来了，小乙公司的毛毛等人也都早早到齐。
小李租住了萧东阳的老宅，自然和东阳非常亲近，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畅快淋漓。
“喂，喝醉酒还能找到新加坡吗？”晓月端了酒杯走过来。
“找不到新加坡就不回去了，和你一起为杜总和舒总打工也不错，反正我横竖都是一个人。”萧东阳已呈醉态。
小乙一个人自斟自饮，也不理会杜晨夕。杜晨夕给毛毛递了个眼色，让她看住小乙。而他自己，却被大威和猛子缠住了。
“师傅，你走了之后，健身俱乐部交给我们仨，你就放心吧！”大威也是喝了不少。
“师傅您还有什么后事，赶紧安排一下，趁现在我们还清醒。”猛子晃着酒杯道。
“就你这水平，还清醒呢？你诅咒师傅呢！”大威踹了他一脚。
“师傅，大威他欺负我，你要给我做主啊。”猛子仰头又是一杯。
“干嘛啊，喝得这么凶，你不要命了！”大威开始夺他的酒杯。
“你看他们，我郁闷啊！”顺着猛子的手指看去，大威看见了晓月和萧东阳，后者正相视而笑，频频碰杯。
“好家伙，我们晓月眼里有人了，师傅！猛子失恋了，您有什么事就跟我吧，这家伙现在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大威笑了。
“威哥，回头把你的失恋三十三天借给我看，我今天晚上一定会失眠的！”
“好，大丈夫何患无妻！缘分未到不要着急啊，兄弟，来，干！”兄弟俩举起了杯。
杜晨夕回头看看小乙，她的话很少，吃得也不多。此刻正低着头对付一只螃蟹，却不小心被蟹爪扎伤了手。
“小乙，你没事吧？跟我出来，我有话给你。”杜晨夕终于忍不住了。
“有话就在这好了，”她抬起头来嫣然一笑“今晚的螃蟹真好吃。”
杜晨夕被她的笑容扎伤，这丫头伪装得越深，她的心伤就越重。
“我们谈谈他。”杜晨夕完带头走了出去。
“吧，他有什么好谈的，他都不理会我。”小乙站在他的身后。
“我昨天接到他的电话，是柚子的领养手续办下来了，归在我们名下，这也是你当初极力要求的，别人，除了郑晓雪夫妇外，都不符合要求。”
“对，是我要求的，我想领养柚子。”
“所以，当宋叔叔询问我的意见时，我就一口答应了。现在，我们是法律上的夫妻，还有一个孩子。呵呵，我们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这都是假的，你们知道就行。”
“可是，你也要明白，我们的离婚手续是没法办理了？只能维持现状！”
小乙显然有些意外：“我一个人还不能领养一个孩子？”
“一个人哪行？其实，无论如何，我都尊重你的意见。还有，我会一直等你的。”
小乙的鼻子一酸，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现在，我感觉自己一直在他的心外徘徊，他像一座敲不开门的房子，我找不到一扇可以打开的窗户。晨夕，我好痛苦！”
杜晨夕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肩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和你一样疼啊。过几天我回上海了，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令我欣慰的是，我老爸老妈终于彼此释怀，携手余下的路程了。没想到，我反而变成了他们的心事。”
“晨夕，对不起！碰到合适的女孩，比如晓月这样青春阳光的，你就——”
“别别别，你没看出来她对东阳有意思吗？就是还不清楚萧东阳的想法，他们是绝对有戏的，我们猛子都自觉失恋好久了！”
“哦，是吗？回头我问问东阳，帮他们撮合一下也不错！这样的话，白阿姨那边我也好交代了！你，我是不是扫把星，怎么就对不起那么多人啊？”小乙的眉宇再次浮现一抹忧伤。
“只能明你优秀，君子好逑嘛！这怎么能是你的罪过呢？至于意林，这完全是命运的安排。”
“我现在一直在漩涡中心挣扎，不知是溺水而死还是可以靠岸，我怎么就看不到岸呢？”
“我是你的岸，一直都是。小乙，振作起来，我们一起面对吧！有什么事第一个要通知我，好吗？要知道，我还是你名义上的丈夫呢！”他的眼睛亮亮的，闪着耀眼的光芒。
小乙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对不起，晨夕！”
“不要再对不起，上帝在考验我们，我们一定会挺过去的！”杜晨夕。
227
酒宴散场已经很晚了，这群年轻人来的时候就决定喝醉，所以都没有开车。
海城有时候很难打到的，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所以，萧东阳决定和小乙步行回家。
夜晚的街道忽然显得异常宽阔，路灯拉长了两个年轻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安静的街头。
“小乙，你真的和晨夕分手了？”萧东阳递了一串糖葫芦过来，难得，还有一个卖糖葫芦的路过。他记得小乙小时候很爱吃这个。
“谢谢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最馋这个了。是的，分手了。”小乙咬了一口亮晶晶的糖葫芦，真么全然没有了小时候的甜美味道？这么酸，一直酸到心底去。
“可惜啊，可惜！”
“晨夕是可惜，意林是可叹，你，我该怎么办？”小乙举眼向天，对着寂寥的星空叹了一口气。
“我是可悲，你是可爱！”萧东阳苦笑了一下。
“我不可爱，你也不可悲。有人喜欢你呢，没看出来？”
“你都抛弃了我，还有谁会喜欢我？”
“你就装吧你，你不会看不明白吧？”
“嗨，一杯水的交情，哪有你想得那么美好？朱晓月年龄那么小，还是个孩子呢，感情的事哪得准呢。”
“别这么，人家朱晓月长得漂亮，也是个大学生，哪儿也不比你差的！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该出手时要出手啊！”“是，那丫头是比较可爱，青春活泼，朝气蓬勃，就是感觉和我有代沟，我担心异地相处，感情是经不起考验的。”
“嗨，多大点事，人家不是愿意去新加坡吗？要不，我帮你刺探一下军情？”
“看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你心里偷着乐吧，还求其次，人家比我强多了！明天，明天我帮你和和，记得给媒婆买皮鞋啊！”“买婚纱都行，就是你不穿。哎，你这一结婚啊，把我的心彻底封死了。小乙，你至少给我祝福的对象啊，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回南洋？”
“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们赶快回家，告诉白阿姨这个好消息！她盼着抱孙子呢，这会儿至少可以看见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