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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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子的生日是在梁意林的家里度过的。
    梁意林在柚子面前扮演的是半父半兄的角色，柚子至今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叫他“木瓜爸爸”
    这次一进门，看见那么多张陌生的面孔，他就躲在梁意林身后，再也不肯话了。小丁一向很有孩子缘，于是走过来拉拉他的小手，他却吓了一跳似的弹开了。
    小丁看看他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了，就拿出新衣服给他看。
    “柚子的新衣服，喜不喜欢？要不要阿姨帮你换上？你看，柚子的衣服弄脏了，不好看，阿姨帮你洗一洗好吗？”
    柚子仰起黑黝黝的小脸，眨巴眨巴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梁意林：“木瓜爸爸，我可以要吗？”
    “柚子喜欢的话，可以要的。阿姨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亲人。”梁意林笑笑，刮刮他的小鼻子。
    “木瓜爸爸可以要，那我就同意吧。”于是兴冲冲的和小丁走了。
    “这孩子几岁了，哥？”平安放下手里的蛋糕，走了过来。
    “九岁，他的父母都是吸毒染上的艾滋病，幸好他们不大管孩子，所以柚子躲过一劫。我一直想把他接出来，但是没有勇气。现在，我不得不下决心了。”
    “为什么？”
    “我去的时候，他一个人正躲在角落里哭。在村子里，别的孩子拒绝和他玩耍，也拒绝和他一起就餐。”
    “他不是没有病吗？”
    “是的。那些孩子知道他的父母死于艾滋病，都不敢接近他。心理上的孤独更加恐怖，所以我想把他接出来算了。反正有你们在，以后可以照顾他，我也放心呢。”
    “那么，他是一个人生活吗？没有任何亲人了？吃饭穿衣都是怎么解决的？”平安很难想象，一个9岁的男孩怎样一个人面对漫漫长夜。
    “村子里的人偶尔给他送饭，读书是免费的，但是同学都不和他话，所以他的心理上非常孤独。平时零花钱都是我给的，也有少量民政的资助。”
    “领养的话，需要和民政部门办手续吗？”
    “我恐怕不行，你想，我是个病号，民政局怎么可能同意呢？要你们出面才行。”梁意林。
    “我去，可以吗？”小乙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大包玩具，杜晨夕跟在后面。
    “你？一个人？”梁意林呆住了，一时有些语塞。
    “还有我，我们一起去。别忘了我们还有张临时结婚证，可以帮我们顺利办理领养手续。”杜晨夕笑呵呵地。
    “你可想好了，你们的新生活还没有开始，将来还要生孩子的。领养他就要陪伴他一生，所以，这不是闹着玩的。”梁意林低声道。
    “我知道，可你总得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做点什么才安心。”小乙垂下眼睑，轻轻地。
    “柚子，你平时一个人待在家里害怕吗？你都干些什么呢？”小丁牵着换了新衣的柚子走出了房间。
    “我一个人洗衣做饭，一个人养狗，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入睡，我不害怕，因为有大黑陪伴我，大黑是我养的狗。”柚子天真地对着小丁笑，他特别喜欢这位慈眉善目的阿姨。
    “柚子好勇敢啊！”小丁按按他的脑袋。
    “木瓜爸爸，我穿上新衣服帅不帅？”
    “帅气得很，我们柚子本来就是个小帅哥嘛！”
    “阿姨叫什么名字呢？”他歪着脑袋问小丁。
    “我叫，”她一回头看见了小乙身边的火龙果，就顺口道“我是火龙果阿姨。”
    “哦，真好听，火龙果好吃得很，木瓜爸爸给我买过的。”他自言自语地。
    “我是榴莲阿姨，我给你买了好多玩具车，你看，有汽车火车装甲车，还有赛车遥控车，喜不喜欢？”小乙把包包打开，一大堆车就摆在那儿了。
    柚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玩具，他兴奋异常，却又谨慎地回头去看梁意林。
    “木瓜爸爸，我可以要榴莲阿姨的玩具车吗？”
    “孩子，今天家里的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他们都是你的亲人，送你的东西你都可以要，记住要谢谢啊！”梁意林语重心长地，眉宇间俨然父亲的模样。
    “喔，我可以开停车场了！那些小朋友不和我玩，我就和大黑一起玩！嘟嘟嘟，呜呜呜，火车开了——”
    看着孩子开心的样子，小乙终于笑了。
    “快给我取个名字，平安，”杜晨夕急忙走过来求助“这云南还有什么水果比较好吃？”
    “不然你叫山竹吧？味道还不错。”平安笑笑。
    “行，山竹就山竹，反正不是猪，”他嘀咕着走进柚子“山竹叔叔来了，我们一起玩赛车怎么样？”
    “好啊，木瓜爸爸，山竹好吃吗？”柚子回头去找木瓜爸爸。
    “好吃好吃，菠萝也好吃。我是菠萝叔叔，要不要一起玩？”平安对小丁笑笑，做了个“拿下”的手势。
    “菠萝我吃过，有点酸的。”柚子。
    “山竹好吃不好吃，要不要试试？”宋士雄拿了几个山竹走过来，其中一个已经剥开了，露出白生生的果肉来。
    “你是谁啊？”柚子没有接山竹，眼睛骨碌骨碌地看着宋士雄。
    “我是菠萝蜜爷爷，菠萝蜜吃过吗？很大很大的，号称水果之王，”宋士雄夸张地摊开手臂“爷爷抱抱你，好吗？”
    “好不好，木瓜爸爸？”柚子用眼睛寻找梁意林，却发现木瓜爸爸正在抹眼睛。
    “木瓜爸爸，你怎么哭了？菠萝蜜爷爷也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他是我的——爸爸。”梁意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用一张纸巾蒙住了眼睛好久好久。
    宋士雄抱起了柚子，可怜的孩子远远没有一般孩子重，他的骨骼硌疼了宋士雄的心。他紧紧地抱住柚子，仿佛他就是年幼的梁意林。
    梁意林看着父亲，这个男人曾经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现在又怀着满腔内疚寻找自己，在自己不冷不热的情况下，执着地做着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以取得自己的谅解，弥补多年的内疚。他的眼眶再度潮湿起来，他觉得柚子就是年幼的自己，正在父亲怀里撒着欢，打着滚。
    刹那间，他感受到了幸福。哦，幸福，原来就是父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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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子的欢笑声里，有小丁的歌声，平安的吆喝声，还有宋士雄怜爱的呵护声。小乙和郑晓雪在厨房里忙碌，杜晨夕和方达在给她们做下手，一个做饭一个做菜，忙得不亦乐乎。
    一刹那间，梁意林觉得自己竟然闲来无事，小院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他觉得自己被亲人包围了。
    “意林，你来一下好吗？”宋士雄叫住了他。
    “哦，好。”他终于对父亲笑起来，和他一起走进屋里。
    “孩子，你想好了吗？我是来接你回家的，我们要把柚子一起接回去，需要办理的手续希望你协助我们办理。”他没有再对不起，从儿子的笑容里，他觉得无须再。
    “我不能和你们回家，至于柚子，等我不行了，你们再把他接走吧。”梁意林声调出乎意料的平和。
    “孩子，你的家在金河！我们怎么能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里呢？”宋士雄有些激动，声音因为着急忽然有些上扬。
    “我是个病人，而且具有传染性。别人躲避唯恐不及，你们怎么还上赶着要和我在一起？”
    “因为别人是别人，而你，是我的儿子！”
    是啊，父亲是一片天空，无论翅膀是否残缺，天空不会拒绝任何姿势的飞翔！梁意林沉默了。
    “可那样我会有思想负担，我担心传染到你们！还有，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已经发病，可能几年之内——”
    “现在得了艾滋病是可以通过药物来控制的，平时注意休息，增加营养，增加锻炼，活的寿命也跟正常人是差不多的。如果积极的治疗的话，它可以像糖尿病、高血压一样通过终生服药长期来维持生命的。费用你不用考虑，一点都不成问题。”宋士雄扶住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
    “可是，我已经出现并发症，可能会因为抵抗能力极度下降出现多种感染，如带状疱疹、口腔霉菌感染、肺结核，特殊病原微生物引起的肠炎、肺炎、脑炎等，后期常常发生恶性肿瘤，直至因长期消耗，全身衰竭而死亡，这是我逃不开的命运。”梁意林的语气虽然沉重，却再也没有了起初的冷漠。
    “无论如何，我都愿意和你一起面对，儿子，给我一个做父亲的机会！不然，我就是死又有何颜面去见你的母亲？”宋士雄哀伤地。
    梁意林本来打算坚决拒绝父亲的邀请，但是，面对父亲的恳求，他无言了。他明白，自己的拒绝就是对父亲的伤害。
    “至于柚子，我们也一起接走。好吗，孩子？”父亲的话语变成了呐喊，恳求变成了命令。
    梁意林忽然有些心乱如麻，他的拒绝就是对父亲的残忍。但是，他答应的话，又感觉很有些不妥。
    “这样吧，孩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了。我们在海城的大海边有座房子，虽然不大，但是足够你和柚子在那里生活了。我会高薪聘请一位专业的医护人员和全职保姆照料你们的生活，陪伴你们，柚子的学校我负责联系。答应我，让我为你们脚踏实地做点什么，不然我死不瞑目的！”
    “这”梁意林犹豫不决。
    “你不能总让晓雪和方达长期陪伴你啊，他们需要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请假只能是临时的。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孩子。”宋士雄在沙发上坐下来，梁意林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他的眼里布满血丝，不知受尽多少个不眠之夜的折磨了！
    “宋叔叔，你那个别墅里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给我留一间吧，我要亲自照顾他们的生活！”小乙忽然走了进来。
    “不可以的，小乙，我之所以逃离你们，就是害怕你们这样做。你们必须和我保持距离，我才能心安！”
    “可是，我们呢？你就不让我们心安了吗？”小乙的泪水再次喷薄而出。
    宋士雄望着他们，疼痛的感觉逐渐弥漫全身。
    “这样吧，孩子，有人照顾他们，你放心。你呢安心工作，我们每周去看他一次，好不好？这样大家都安心了不是？”
    “宋叔叔的意见最合理，小乙，别再坚持了，我们尊重宋叔叔和意林的意愿，好不好？”杜晨夕也跟了进来。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走，我们该吃蛋糕了。柚子呢？”宋士雄站了起来，拉住了梁意林的手。
    柚子却忽然闯了进来，大喊道：“菠萝蜜爷爷跑到哪儿藏起来了？我要找爷爷！”
    “这家伙，有了爷爷就不要爸爸了！”小丁笑着。
    “哦，原来爷爷在这儿，你们在开什么会呢？”柚子好奇地眨巴着眼睛，人早已扑到宋士雄怀里。
    “柚子，愿意不愿意跟爷爷一起走？我们住到新房子里去，还可以看大海，可以读很多书，可以养得白白胖胖，好不好？”宋士雄蹲下身子，抚摸着他瘦削的小脸。这孩子聪明可爱，谁知命运却如此可怜！
    “和木瓜爸爸在一起吗？我可不可以带上我的大黑？”
    “可以啊，一直和木瓜爸爸住在一起！还有你的大黑！”
    “哦，太好了，那我再做噩梦，就用不着害怕了！爷爷你不知道，木瓜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俯在宋士雄耳边，轻轻地。
    “我知道啊，你也是个了不起的人！走，我们去吃蛋糕、吹蜡烛吧！”
    “柚子，要洗手呢！”小丁跟在后面叫。
    “柚子，我来做你的干妈妈好吗？”小乙一边帮他切蛋糕，一边在他的小鼻子上抹了一块白色的奶油。
    “柚子变成大花猫了！哈哈！我来做你的干爸爸好吗？”杜晨夕讨好地递上一杯水。
    “那你要排在第二位哦，木瓜爸爸是第一爸爸！他是正爸爸，你是副爸爸！”他在杜晨夕的脸上也抹了一块奶油。
    “行，就是副爸爸也行！公猫爸爸也没问题！”杜晨夕的话，以及他脸上的痕迹忽然逗得柚子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柚子，室内外流动着快乐的空气。梁意林的脸上，也弥漫着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