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你对我做了什么？

    “纯洁的羔羊，欢迎来到……我的教堂。”
    黑袍神父温和开口，声音中像是带着特别的魔力，让人不自觉的就想亲近、相信他。
    索幼梓自然不可能被这种小把戏欺骗，她只是暂时还处在短暂的疑惑与迷茫中。
    她这段时间内的经历，实在可以用魔幻来形容。
    先前沉浸在光海中的体验，本就异常古怪。
    好不容易从中摆脱，却没有回到现实。
    反而来到了这样一个处处都透着诡异的教堂？
    这大概就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吧？
    而且，甚至可以说，这个教堂给索幼梓的感觉，比那片只剩下光的海洋还要诡异且危险。
    难以形容的污秽气息，始终萦绕在教堂中，仿佛在时刻沁入她的身体，改造她灵魂中的某一部分。
    某种混乱混沌的存在，从索幼梓脑海深处渐渐滋生而出。
    像是无数细小鲜活的蠕虫，蠕动着肥胖的身躯，在吮吸她的脑浆，潜移默化的完成浸染的过程。
    这感觉令索幼梓心中警兆大生，产生无比强烈的危机感。
    在份危机感她短暂的人生中，都是从未有过的。
    身前不远处还有一道冰冷的、充满敌意的眼神，正在注视着自己。
    来自于一位绝美的修女，容貌居然能与她一较高下。
    这还是索幼梓第一次在不是照镜子的情况下，见到如此美丽的女人。
    但她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友善？
    好像有种万一说错了什么话，就会被杀掉的错觉。
    最令索幼梓警惕的, 莫过于这位神秘的黑袍神父。
    辉教中，自然也有传播教义的神父, 但索幼梓从未见到过像眼前这人一样的存在。
    光明、辉煌、正义……这些词语似乎全都与他无缘。
    阴影是他的伙伴；
    混沌是他的天性；
    污秽则是他的食粮。
    仅仅是站在这里, 站在神父的面前, 索幼梓都有一种极度不适之感。
    没来由的敌意从心头浮现，像是碰到了天性相克的敌人, 无法产生丝毫的好感。
    索幼梓甚至能想象到，假如对方出现在现实，会对整个世界带来怎样可怕的危害——
    无数人类陷入混乱与疯狂, 成为他可怜可悲的养料，并且只能以这样的姿态，度过自己的余生。
    就连众多神祇，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被这人踩在脚下，吞噬血肉、剥皮拆骨，榨取一切有价值的秘力。
    最终，整个世界都要被对方所奴役, 再也没有未来与光明可言。
    仅仅只是一瞬间的联想, 就让索幼梓心神颤栗，灵魂发寒, 宛若预见到最糟糕不过的那种可能性。
    要是让安乐知道她心中所想, 一定会万分迷惑——我在你看来, 有这么可怕吗？
    索幼梓不禁想到，就算是神谕中的“灾厄之子”, 恐怕也就不过如此吧？
    等等, 灾厄之子……
    索幼梓忽然意识到了一点——这家伙，该不会就是……
    心中闪过万千思绪。实际上的时间, 不过刚过去一秒。
    安乐依旧在耐心地等待着索幼梓的回答，顺带暗中观察。
    不得不说，这位圣女的美貌的确惊艳超凡, 远远胜过普通人。
    传言所言不虚。
    连安乐这种饱受美色诱惑的人, 都不免在心底发出小小的赞叹，并且多看了两眼。
    不同于塞蕾的清冷禁欲外表下隐藏着比岩浆还滚烫内心的反差, 也不同于黑山美姬霸道女王的御姐范, 索幼梓的相貌是很标准、很王道的圣女模样。
    圣洁、清纯、天真、美好, 更像是一个少女, 而并非是女人。
    硬要说的话，这份气质倒是和炎女有几分相似。
    当然，安乐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位圣女就真的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哪怕她最初的确是这样，但在经历了反抗军那么多事情后，索幼梓早就应该有所成长。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安乐对这位圣女也有几分没来由的不喜。
    像是……她灵魂中的某种味道，十分讨厌？
    “你是哪个邪神的走狗？居然敢把我拉到这种地方来？”
    在这种处境下，索幼梓态度依旧冷厉，质问道。
    安乐倒也不生气，作为毫无防备被拉入教堂的辉教圣女, 她会抱有强烈的警惕和敌意再正常不过。
    但是，如同安乐开头说的那样——这里，已经是他的教堂。
    既然被拉入了这里, 就注定已经由他来掌握主导权。
    哪怕是神祇, 都无法在这里违背他制定的法则！
    “索小姐，你对自己的现状，真的有充分的了解吗？”
    安乐笑容很和善。
    “不要误会, 我不是指我现在能随意掌控你的生死，而是……你真的清楚，那位辉之主对你做了什么事情吗？”
    “如果你连这点都不知道的话，那我解释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此时，他的语气，倒颇像是邪恶混沌的大反派，正在诱导纯洁无瑕的圣女一步步堕入深渊。
    听到这话，索幼梓面色微变，她当然不是反应迟钝的傻子。
    在身处茫茫光海时，她便有些许不妙的推测。
    但是和杜佐佐一样，索幼梓下意识不去深思那藏在深处的恶意。
    因为，一旦真的将那层最后的遮羞布撕开，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那和你没关系！”
    索幼梓回应道, 美目愤愤的瞪着安乐，“我和你这样的邪教徒，一向势不两立！”
    “首先，我不是邪教徒。”
    安乐耐心解释道，却迎来索幼梓更加嘲讽的眼神——大多数邪教徒都不会承认自己信奉的是邪教。
    她对邪教徒的仇恨也是货真价实的。
    从迷雾教派、血肉教派过去犯下的些许罪行, 就可以看出，邪教徒大部分都是十恶不赦的人渣，视普通人为薪柴，不把人当人看。
    基本属于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声望程度。
    安乐也知道这点解释不清，光看这宏大诡异的教堂，估计就没人会相信这是一个堂皇正义的教派，他索性继续说道。
    “其次，我和索小姐的确有一些关系。”
    “你可能不知道，你能来到这里，还是你那位好友杜佐佐的请求，不然的话，你可能再也无法从那种状态脱离了。”
    索幼梓僵住了。
    ‘佐佐，居然选择和这种人合作。’
    ‘难道说，在她眼中，辉之主祂……’
    她心中出现震撼和动摇。
    安乐则是趁热打铁：“看来索小姐对情况还不够了解，就由我来为你说明一番吧，你在失去意识时……”
    他把索幼梓被辉之主占据时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于她本人。
    并没有添油加醋，而是非常客观的进行描述。
    因为安乐知道，她会明白这背后的含义，并且自己联想到那种最坏的可能性。
    夸大事实，反而会起到反作用，还会让索幼梓产生怀疑。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
    “由于杜小姐的委托，我逼不得已，才采用这种方式冒昧的将你拉入此地。”
    说完一番比较长的话，安乐微笑着看着索幼梓，等待她做出决断。
    安乐还是动用了一些小小的话术，例如将他主动谋求合作，变成杜佐佐发起请求，而且暂时不提自己的需求。
    可以增强索幼梓的亏欠感，从而改变她的态度，等着她自己开口询问，占据合作时的主动权。
    针对于她这种善良的少女，这无疑是非常卓有成效的方法。
    所谓“君子欺之以方。”
    只是这位圣女此时，显然没有注意这些小细节。
    灵魂状态的她隐约震颤，身躯似乎都变得虚幻几分，显得格外苍白，如同褪色的纸张。
    即便索幼梓很想怒斥安乐，将他所说的一切否定，说那只是谎言。
    可少女的理性又清楚的告诉她自己，对方没有说谎，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位敬重、信奉的亿万光辉之主，背叛了她。
    哦不，那其实根本称不上“背叛”，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件工具？
    一件让祂部分意识降临的容器？
    “不……不……不可能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曾经的圣女喃喃自语，企图欺骗自己。
    但心理这种东西，就是在希望它不知变通的时候随机应变，在希望它随机应变的时候不知变通。
    她越是想欺骗自己，就越发认识到这残酷的真相。
    索幼梓的脑海中混沌一片，不断有污浊的事物翻涌而出，像是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汁，迅速让她本来极为澄澈纯净的灵魂被染成另一幅模样。
    和杜佐佐相比，索幼梓的情况还要更加恶劣。
    身为辉教圣女，可想而知她信仰的坚定程度。
    换个说法，她过去十八年的人生，因为这事实全部失去了意义，全都只是泡沫般易碎的假象，是精心编制出的谎言。
    索幼梓怎么能不崩溃？
    眼见着她的精神状态迅速恶化，并且有着畸变劣化的趋势，安乐直接把触手插入她的身体。
    【污秽理智+34！】
    【污秽理智+48！】
    【污秽理智+21！】
    【……】
    从索幼梓身上抽取的污秽理智竟相当不少，可见这件事对她造成的冲击性。
    等到把源源不断的污秽抽取得差不多，索幼梓双眼稍带迷茫和呆滞——这是污秽理智抽得太狠了的后遗症。
    过了半晌，她才疑惑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安乐坦然说道：“只是帮助你快速冷静下来而已，不用谢我。”
    “嗯，谢谢。“
    索幼梓呆呆的回应道，居然还真的道谢了？
    她的这幅姿态，倒是比刚刚顺眼不少。
    但是那股悲哀、可怜的气质，还是在索幼梓身上尽显无疑。
    仔细想想，这种遭遇确实挺惨的。
    相当于把过往的所有尽数否定，包括曾经信赖的朋友、师长，也都不再能信任、依赖。
    ——在绝大多数辉教徒看来，圣女固然重要，但又怎能比上辉之主呢？
    能成为祂的容器，难道不是圣女大人的荣幸吗？
    信仰这种存在就是这样，听起来荒谬、无法理解，但对信徒们而言，又是理所应当的。
    等到索幼梓差不多冷静下来，安乐谨慎的问道。
    “索小姐，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呢？”
    老实说，倘若她真是那种疯狂的信徒，哪怕知道被欺骗，说不定也会心甘情愿的成为辉之主的容器。
    安乐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所以才会这么发问。
    “我要……”
    索幼梓缓缓开口，语气极为沉重。
    “……”
    中间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最终，她的眼中燃起耀眼的光辉：“我要……复仇！”
    “光辉，不应当是这样的。”
    少女话音刚落，难以形容的可怖气息，忽然从某个遥远到可怕的地方投影而下，妄图通过她的身躯降临在这座教堂。
    这份气息，安乐相当熟悉。
    那次在石族遇到的危机，让光芒灌输进安乐的身躯，并且与他一同来到教堂。
    想要把安乐也转化成光的一员。
    轰！
    无形的轰鸣声炸响。
    在察觉到光辉气息的一瞬，教堂有如被入侵了领地的雄狮，骤然溢散出诡异汹涌的秘力。
    穹顶上，数不清的触手开始活跃起来，纠缠、蠕动，开始汲取流淌进来的光辉。
    墙壁的壁画恍若活了过来，等待着美味的自投罗网。
    像是上次尝到些许甜头，所以这回才格外积极。
    安乐更是丝毫不慌，露出带有期待的微笑。
    他还记得上回，教堂貌似还从中获得了不少好处。
    汲取大量神性物质不说，还让教堂和他亲密度上升了。
    光辉从索幼梓体内迸溅而出，像是化作一个微型的太阳。
    就在安乐以为两股力量即将碰撞，复刻上次互相消磨、吞噬的情况时，猛烈的光辉却突然全部缩回索幼梓的身体。
    借助某种纽带快速流逝，或者说……逃逸？
    从视觉效果来看，简直如同明亮的灯光骤然亮起又骤然熄灭。
    安乐：“……”
    祂这是……跑了？
    大概率，是这些光辉意识到，在这教堂里与安乐为敌没有胜算，所以直接放弃了？
    别的不说，这种智慧的程度，倒是挺令人惊讶的。
    不过它也并不能及时将所有光辉都转移走，留下来的，自然便成了教堂可口的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