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竹林

    ?“呼，完成啦，这就是最后一个了呢。”
    火炉旁，小小的方块被泰然提至半空当中，随即有水从上浇下——只见白雾升腾，灰色的灵光伴随着水珠滴落地面，融在地上的石板当中消失不见。
    “零件已经被我和泰然重新装好，上面覆盖的石灵也被我洗净啦。”
    墨奇说着把手里倒空的竹筒放下，拎着方圆的泰然也飘到了冯恩身边，“把你的方圆也拿去吧冯恩哥哥，这下我们几个就可以一起进竹林了。”
    “嗯……多谢。”
    接过方圆，冯恩和墨奇便一同走向了已在旁边的竹林等候多时的另外三人；不过当他看着它并无太大变化的外观上仍然有着纵横分割的纹路，手不禁轻轻扭了一下：
    铿。
    清脆的咬合声突然自方圆内部传出，冯恩随即停手、却见它的六个面上随之亮起一道微光，灰色的金属平面瞬间覆盖上了不同的六色，每一面的十六个方格也出现了不同变化——
    这……
    “冯恩哥哥，你怎么了？”
    “啊，没事。”
    听见墨奇的招呼声，愣了一下的冯恩还是很快就走向了竹林，方圆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没有再扭动分毫——反正考试要求已经达到，他可不想像早上的文质科那样再生波澜。
    此时此刻，考场里近半的考生也都已经靠着木刀砍竹取到的水成功将方圆的灵洗去；他们和冯恩一行人一样走近了竹林，而竹林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则是同一副景象：
    浅绿的灵光自竹根向上升起、直达竹叶末梢，这时候方圆也好似回应一般地有白光闪现，竹子们随即自行分开、让出无数条平整而狭长的土路。
    冯恩一行人的左右两边都有拿着方圆的考生，他们犹豫了一会儿便还是抬脚走进了竹林，朱颜的话音也很快响起：
    “走。”
    她第一个走上前去，袁野紧跟其后，但站在她们两人身旁的七玉却有些犹豫。
    “竹林的每一边都有路，”她摇头看了看周围，“方向都不一样，但所有人要去的都应该是一个地方啊。”
    “所以呢？那有什么关系。”
    站定的朱颜回头看向她，“考试的要求我们已经达到了，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行了，她不过是提了一句而已。”
    冯恩立刻拦在了朱颜面前、挡在她和七玉之间。
    “你也别把这片竹林想得太简单，先前取水时竹子的反弹你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他沉声开口，“说不定路上还会出什么事情，还是小心为妙比较好吧。”
    他说完，只见朱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也没有移开目光、直至朱颜转身；而袁野也叫上了在旁边一直默默站着的墨奇，拉着他的小手跟着朱颜走入林中。
    而站在竹林外的冯恩回身、轻轻牵住七玉的手，“我们也走吧。”
    七玉默了半秒，微微点头，和冯恩一同走上眼前的小道——
    唰啦！
    “？！”
    听见身后传来响动，本来就保持着警戒的冯恩立刻回头唤出希声，却见眼前的竹子已经并在了一起：刚才便是它们枝叶划过空气的声音。
    “……怎么了？”
    “没事，只是竹子动了而已。”
    冯恩轻声答着七玉，希声也闭上了双眼探听着四周的响动。而远处的朱颜一行人也停下了脚步，袁野匆匆跑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刚才那声音……是竹子？”
    当同样注意到来时的道路已被封闭，疑惑也出现在了她的脸上；转头四顾，这份疑惑也终于变成了凝重的戒备。
    “两边的竹子都很疏，但是都看不见人，”她再度扫视了一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记得来的时候有人就在我们旁边进了竹林，现在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冯恩闭上了双眼、随即睁开，“除了竹子本身的枝叶响动之外，这林子里简直安静得可怕。”
    “是这样么……你听不见声音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忙探查。”
    听到这话，冯恩看见原上草出现在了袁野手里。
    “它可以探测人和野兽的呼吸，那时在山洞里就是靠这个找到了你和七玉；只要附近有草，它就能使用这个能力。”
    而后袁野回身转向朱颜，“小姐，可否暂时停步。”
    朱颜点头，袁野的手方才向下一伸，枯黄的草叶扎入土中：
    周围丛生的花草在这瞬间忽然动了起来，就像舞者一般有节律地轻轻摇着；她也随之低下头，握着原上草的手缓缓按上土地。
    冯恩默默地看着，剩下的三人也没有说话——直到袁野站起。
    “不行，感觉不到更远的草了。”她表情凝重，“竹子好像在封锁我。”
    “果然，有人不愿意我们知道路外面的情况。”
    冯恩看着眼前——悠长的道路被将沉的夕阳洒满了亮红光芒，夹道的竹林远远地排列到地平线的所在，看不见路的尽头。
    “你们有没有想过，从我们踏进山门开始所见到的景象都是幻觉：从走到考场时的一路所见，到我们现在两边夹道的竹林，甚至还有我们眼前将走的路。”
    他说完，看见剩下四人都愣了一下。
    “不可能，”袁野第一个摇头，“至少我可以确定周围的草是真的，不然我的意灵也没办法操纵它们；而且刚才不只是我们，几乎所有考生都从竹子里取了水……那也不会是假的。”
    “是，因为那不仅是我们看见的东西，还是让我们碰到的东西。”
    冯恩伸出食指摇了摇，随即伸手指向旁边的竹林，“如果说这里的竹林是真的，都已经稀疏到了这种程度，周围不可能一个人也看不见。更何况当时有人走进了我们旁边的路。”
    “那又有什么要紧的。”朱颜冷冷答他，“只要走出这片竹林我们就完成匠心科的考试要求了，何必去做那些多余的考虑。”
    扔下这话的她随即转身、快步向前走去——
    “站住！”
    冷不防一声话音在耳旁炸响，还没反应过来朱颜就感觉肩膀忽然被用力往后一拉；下意识挣扎的同时她惊怒地反问：“你干什么——”
    嗖！
    她的话音随着这忽然响起的破空声戛然而止，惊诧的双眼立刻开始左右观察：只见在她即将踏足的路上，两片箭状的竹叶钉在左侧竹子上靠下方的位置、高度恰好对应着她的小腿。
    “我就说没有那么简单。”
    冯恩走上前去拔下竹叶，片刻端详后唤出意灵：
    “希声，震开它的表面。”
    随着几声音弹的爆响，那两片“竹叶”的表层也被打出了裂纹，显现出下方的本来模样——里面竟镶着铁丝编织的脉络，正是它具有着锋利的边缘和足以刺入竹身的硬度。
    “果然。”他举着铁叶转向朱颜，“你还觉得这条路有那么简单么。”
    对着朱颜说完，冯恩随即把自己扭过的方圆拿到了众人面前，“连这个东西都有不为我们所知的另一面，更何况这条看不到头的路。”
    此刻，六色的方块交错排布在方圆的每一面上、色彩斑斓，在冯恩眼里正恰似一个等待还原的魔方；而另外四人看见它时，除了墨奇之外都显现了不约而同的惊讶。
    “我试着扭了它一下它就变成了这样，就像刚才朱颜踏出的那一步。”看了一眼方圆，冯恩的目光转向身旁，“墨奇，你知道它变成这样是什么原因吗？”
    “诶，我并不知道。不过既然总共六种颜色，或许是要我们把它的每一面给还原成一个颜色——其实刚才我也忍不住动了一下它，没想到结果也和冯恩哥哥一样呢。”
    眼见墨奇拿出的方圆和自己的同样带着打乱的不同颜色，冯恩稍稍松了口气：“既然不止我一个人遭遇了这情况，那它应该就是某种想要考生们全都知道的‘信息’了。”
    “诶，那不如先把它还原了看看？”
    听墨奇这么一说，冯恩随即点头，两人共同开始扭动手中的方圆。片刻间，旋转变换的方圆终于被两人还原成每面具有相同颜色的模样；而变化也随之发生：
    “咔”的一声，方圆分作两半，内部的球体中藏着的一团纸卷显现在众人面前。
    与此同时，山下阁内的一处偏殿之内，正有三个人一同看着房间中央——那里摆着沙盒，盒中种着竹子，竹间有路，路上有光。
    “又有人破解了方圆，”墨无理那双深黑的眼里映着新亮起的光点，“是那首先用木刀切开竹子的人。”
    “是他啊，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冯恩？哈。”
    他旁边一声冷笑响起，“那家伙早上还交了白卷，亏我一个朋友还写信来嘱咐我要特别注意一下他。
    “不。要是我考，我也会交白卷，毕竟今年朝廷给的题目就是这种垃圾。”听见这话的墨无理瞟了旁人一眼，“还真是难为你了，李墨。”
    “我有什么所谓，考试的人又不是我。”
    李墨冷笑着摇了摇头，声音里却带着一股醉意：
    “那群大人们都还在迎宾的大殿里面，可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或是亲友的子女被难得抓耳挠腮的模样；说到这，也不知道早上我刁难了那小子之后会不会被谁怪罪。”
    “我无所谓，他来这里本来就该受到历练。”
    殿内最后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正是石如意。
    “啊，那就好了，但麻烦事还没完哪。”
    解下腰间酒壶灌了一口，李墨猛地伸拳砸在沙盘边的桌面上——
    “妈的！还得去应付那群看热闹的杂碎，以前一个个低眉顺眼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今年一来就指手画脚地要我们多放人进来……真以为这山下阁是谁都能进的吗！”
    他说完，殿内沉默；唯余沙盘内光点闪动、竹林轻摇。
    “又有人解开方圆了，”墨无理淡淡开口，“目前看来，今年得考灵识的人比去年少得多——至少这还是我们可以决定的事情。”
    “要是连这个都决定不了，那我们也不用再继续干下去了，毕竟现在这山下阁还能主事的也就只剩我们三个……老师、师叔带着师兄师姐们去了深渊，黑潮仍然没有消退，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又处于何等困境之中。”
    轻声一叹，李墨的神色又镇静了不少、随即自语般地开口：“所以我们还是得撑过这段时间，至少要等到他们回来，对吧？也没办法呀。”
    说到这，他自顾自地站起、走出偏殿；留下墨无理和石如意两人站在沙盘旁边，看着他晃晃悠悠地走远。
    “这样下去，他会疯。”
    墨无理的目光第一次离开沙盘、转向门外，“他不该喝那么多酒。”
    “酒是他的灵，管不住的；而且不只是他，你的心里应该也压着很多东西吧。”
    “我无所谓，那些当官的我也应付得了，反正只是一时之事。”
    看着墨无理，石如意眼中隐约的担忧很快变作坚定，“倒也是，把这段时间过去了应该就会好些——有新生进来，就会有新的一份力量。”
    “本该如此的，但今年来考入阁试的布衣子弟比起去年又少了些，或许是因为京城的太学已经装不下了。”
    目光回到沙盘，墨无理淡淡开口，“如果这次的灵识科没有平民考过，那么‘上山试’我想也不必再办。”
    “要是那样，不办也好——不过现在这么说或许还为时过早了。”
    石如意的目光也转向了沙盘中竹林间的光点，“我可是体会过……那小子的‘灵识’。”
    听见这话，墨无理也没再开口、专心看着沙盘中的竹林——
    此刻，冯恩一行人全都停下了脚步，五双眼睛全部盯着方圆内部的纸卷上所写的话：
    “看见这段话的人，你们的匠心科便算是通过了；同时你们的灵识科也已经开始，时限为一夜，在明天日出前拿着这张纸走出竹林便算作通过。”
    短短的两句话，看得五人久久不语；旁边的地上摆着另外四个被打开的方圆，里面同样卷着纸条，纸条上也写着同样的话。
    “原来这就是灵识科的考试啊。”
    看着眼前的竹林，冯恩第一个开口，而袁野的话音也随之响起：
    “对，所以才会有暗器攻击我们……我刚才就该想起来的，就和去年我考的时候一样。”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像是浮起了某些记忆——
    “验人以生死，是为灵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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