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无尽_38
暮色无尽 作者:小也殿下暮色无尽_38
暮色无尽 作者:小也殿下
暮色无尽_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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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经脉哪里抵得住半妖的掌风,周俍只觉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煅烧,本就到了强弩之末的内力更是彻底断在七经八脉间,再难以为继,一口腥甜自喉间涌出,直接喷在了百奈的白裙上,好似描绘了一幅血染的江山。百奈大惊失色,接住周俍倒下的身体,看着他迅速退了血色的脸,终于记起了转生湖畔的那声关切。那些消失在神见之森的软语,那些被埋进皇陵的温情突然穿过每一个独自饮恨泣血的日夜回到了百奈的心中,唤醒了百奈藏在冷漠下的柔软。
百奈将周俍揽进怀里,擦掉他唇边的血,抬手将自己鬓边散落的乌发拢到耳后,缓缓转过眼眸看向一拥而上的七杀军,朝着他们露出了一个邪魅的浅笑。
紫微宇内,有仙子盈笑,唇如娇蕊瞳如渊。世间腌臜皆惶惶默行,恨不能避。
一时间,所有七杀军都住了手,每一个人脸上都有唐突的羞愧和冒犯的悔恨,竟不约而同的一起小心翼翼退至阶下。
“百奈。”周俍看着百奈脸上极尽妩媚的神色竟生出无尽向往,伸手抚着百奈唇边的那一抹浅笑,柔声说道,“你笑起来真美。”
可是百奈却没有听到,她正凝聚全部灵力支撑着百媚幻生。百奈知道,魅惑同为半妖的七杀军按照她的意愿行事比魅惑常人更难,她不敢有一丝疏忽。可是百奈也清楚,这样的灵力消耗支撑不了太久。今夜的大劫,她和周俍注定要九死一生,可是她不怕。因为她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即使没有了血契言灵,也心甘情愿。哪怕仅仅是为了转生湖畔轻柔覆在自己身上的那件羔裘,也值了。
内府如炬,内息狂奔,百奈紧咬着牙关不退一步,将百媚幻生催发到极致。诛心的妖法更为耗费灵力,只这一会儿,百奈就冷汗如雨,面白如纸,止不住的开始微微颤栗。可是百奈不能停,她忍住内府的炙烤,强运灵力注入到妖法中,将七杀军一步步的逼退到御阶下。百奈感受着七杀军心里不知何来的倾慕和惴惴,在本就极尽妩媚的笑容中添进了几分嗔怒,果然就感受到了更甚的惶恐。眼见七杀军在妖法的作用下一个个弃刀丢剑,就要躬身伏礼之时,一大团的金色突然落在殿前,一脚踩碎了百奈耗尽全部灵力堆叠起的屏障。所有的七杀军瞬间又化身厉鬼,嘶吼着冲了上来,可是百奈再无余力应对。她虚弱的瘫在殿前,眼睁睁的看着那团金色带着她无法抗拒的威压冲进紫微宫,殿内顿时传来了长乐撕心裂肺的惨叫。她感受着中枢魄上又有几分的松动,明白是狐妖拿回了自己的妖丹。血契变弱,周俍将失了最后一个屏障,现如今怕是只有九死,再没有一生了。万念俱灰不受控制的自百奈心底生出,却没能阻止周俍的决心。百奈震惊的看着周俍强撑着站起身,坚定的立在自己身前,用凡人之躯挡住了那些张牙舞爪的凶兽,突然记起了这二十余年来一直挡在自已身前的那道身影。
“为什么?这本该是我来做啊!”
百奈挣扎着扑向周俍,她要再为他拢起一个屏障,她要将他护在身后。可是,她都做不到了。
“殿下……”百奈看着一个七杀军的利剑刺穿周俍的身体,想起来自己还未曾回答过周俍的问题,不管不顾的大声喊道,“喜欢!”
可是周俍没有听到,他的意识在涣散的边缘不停的徘徊,全靠自己心底深处的一个信念在强撑。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眼前还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他只知道自己不能退,因为他的身后有那个他从转生湖带走的孽缘。
纠缠了二十余年,她的真心和自己那些放不下的执念一样,都成了自己心里解不开的结,卸不下的枷锁,将自己牢牢拴在世俗里。执着了这么多年,越是得不到回应就越是执着,似乎能得了她的真心,就算是赢了那怎么都赢不了的长兄。为此,自己耗费苦心,想尽了一切办法,使尽了一切手段,愣是执着得都忘了初心,生生把最单纯的爱慕执着成了无意义的孰高孰低。
“其实原本……”周俍在心内嘲笑着自己,“我只是爱慕你而已。”
“我爱慕你难得一见的浅笑,爱慕你翩然的身影,爱慕你清清冷冷的性子。这些,与我那些可笑的执着一点关系都没有,和你是否回应我也没有关系。哪怕你根本不知道我在爱慕你也无所谓,你只要静静的站在那,任由我偷偷的爱慕就足够了。”
“静默而立,如凭栏之仙,如痴如幻。墨瞳盈水,如泽渊氤氲,陷我于斯。”
“这才是你,才是你在我心里本来的样子。”
“我愿意把我能给你的都给你,把自认为好的都给你。例如你想要的自由,例如承载了我一切希冀的名字。”
“百奈……”周俍的一切执念都消散在大雨中,只有一丝忐忑挥之不去,“这个名字,你可喜欢?”
第114章 114. 人在府在
恂王妃沈氏死死撑着婢子的手,惊恐的看着七杀军自王府后门闯进来,将阻拦的护卫砍翻在地。一道惊雷恰恰映在七杀军滴血的长刀上,也映在七杀军看向沈氏的血眸中。沈氏直愣愣的看着七杀军提剑走来,仿若看到了地狱的恶鬼,竟是一步也动不了。婢子先吓破了肝胆,惨叫一声委顿在地,连带着将沈氏也扑倒。沈氏惊惧得连哭喊都忘记了,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七杀军越走越近,将手中的刀高高提起,重重的砍在另一柄刀上。
暮色承住长刀下势之力,聚灵于刃,直接将长刀削为两截。未待七杀军断刀落地,左手刀已经将七杀军的咽喉切开。鲜血直喷三尺,溅了沈氏一裙子。
吴长安也是吓的不轻,但多少还能站稳,见状顾不得男女之防,上前将沈氏连扶带拖的架到廊柱后。沈氏抑制不住的全身都在抖,一张脸白得血色全无,凌乱又急促的喘着气,好一会儿才战栗着问:“这是怎么了?”
“回、回王妃。”吴长安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哆哆嗦嗦的开口,“界、界灵殿、殿出事了,七、七杀军疯了,见人就、就杀。”
“那……”沈氏压根没明白吴长安话里传达的信息,她看着暮色正带着王府护卫与闯进来的七杀军混战,却不见周偈的身影,立刻一把抓住吴长安,厉声问道,“殿下呢?!”
“宫里也、也乱套了。”吴长安的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担忧,“殿下进宫、救驾去了。”
“救驾?”沈氏难以置信的看着顷刻间已有数人毙在七杀军屠刀下,失了理智的大叫,“他如何救驾?他能对付得了这些疯子吗?!”叫嚷间看到暮色一刀又斩了一个七杀军,立刻指着暮色吼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去保护殿下!!”
“殿下让暮色……”暮色说着突然冲到沈氏身侧,挥刀砍翻一个从侧面摸上来的七杀军,才道出了后半句,“保护王府。”
沈氏被突然冒出的七杀军惊得大叫一声闭紧了眼,再睁开的时候,就见暮色如不可逾越的屏障般挡在自己身前,正将刀从七杀军的心窝里抽出来。
“连弩!”暮色将气绝的七杀军从自己面前踢开,护着沈氏退到回廊里侧,大声命令,“放!”
无数锋利的箭矢自两侧回廊倏忽而出,将闯进内院的第一波七杀军尽数射杀。未待箭矢全部射完,暮色一边道了声“王妃恕罪”一边将沈氏拢进怀,带着她几步飞进了中庭大堂。沈氏这才看见,王府中的侍人婢子都挤在这,正互相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吴长安紧跟着跑过来,从暮色怀里接过沈氏安顿在其间。暮色顾不上向沈氏施礼,转身冲到中庭,指挥王府护卫迅速结阵,又命弓箭手登角楼警戒。沈氏看着暮色丝毫不乱的指挥若定,惊惧许久的神魂终于找回一丝安稳,耳听着大堂内呜呜咽咽的哭声不由得一阵心烦,猛拍几案,大喝道:“别哭了!”
所有人被沈氏的断喝惊住,竟止了哭泣,齐齐看向沈氏,大堂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真是给恂王府丢人!”沈氏指着暮色立于堂前的背影,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王府护卫还没躺下呢,你们就开始号丧了?!”沈氏用凛冽的眼风刮过每一个人,“我告诉你们,恂王府没有胆怯之人,就算死也得多拉一个陪葬的。”沈氏的声音不容置疑,一字一顿道,“人在府在!”
暮色耳听着沈氏斩钉截铁的“人在府在”,脑子里将周偈的叮嘱又重复了一遍。
周偈看着失控的七杀军将都城变成了地狱,神智却极其清醒,快速命令着:“锐儿,你马上出城去往东郊大营,传本王军令,让林鸣堂带军进城。”周偈将自己的符信扔给锐儿,“告诉他,一定要带上淬毒的连弩。”周偈又转向暮色,郑重交待,“我要去阻止狐妖,你留在这,保护好王府里的人。听话!”周偈死死按住暮色的肩膀,堵住了他要出口的话,“你放心,我可是你们的转世祖宗,没有半妖敢近我身,我不会有事的。你也要拿出所有狠厉,守住王府,坚持到我回来,能做到吗?”
“能!”暮色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握紧刀柄,向着周偈郑而又重的点了一下头,“殿下放心,人在府在。”
“好。”周偈忍住不舍和担忧,给了暮色一个胸有成竹的笑脸,“等我回来。”
暮色拢起周偈的手使劲握了握,将万千情愫化为三个字,一股脑的塞给了周偈:“我等你。”说完,放开周偈的手,抽刀上前,砍翻了一个正闯进府的七杀军。周偈看着暮色盈满全身的凛冽杀气,义无反顾的出了府。
滂沱大雨也掩盖不了冲天的血腥气,吸引着更多的七杀军涌进恂王府。即使迎接他们的是锋利的箭矢,也依然如同着了魔般的前仆后继。暮色将手紧紧按在刀柄上,在心内计算着箭矢的消耗,待最后一支射完立刻冲了上去,二话不说挥刀砍死一名七杀军。
混战中,有枪风自耳后呼啸而来。暮色反应奇快,一个旋身避开枪势回手以攻代守直接斩向来人面门。来人枪法实属上佳,劲力用老的情况下强力回撤,也赶在最后一刻格挡住了暮色的刀锋。名刀对□□,竟只砍出一个小小的豁口,暮色立刻明白枪上裹挟了妖法,登时清楚了来人的身份。
“又是你!”暮色横刀在前,怒道,“来送死吗?”
“暮色常随说笑了。”方麒枪指暮色,轻蔑一笑,“我是来送你一程的。”
“找死!”暮色不再跟方麒废话,祭出双刀,直取要害。
“你不好奇吗?”方麒轻巧避开,回枪直刺,“我为何还有灵智?”
“不好奇。”暮色刀锋凛冽,寒意逼人,“死人本也不需要灵智。”
“多年未见。”方麒百忙之中竟还能谑笑一二,“暮色常随嘴上功夫见长啊。”
“其实。”暮色突然变招,双刀快出残影,轮番刺向方麒,“我刀上功夫长进更多。”
方麒躲闪不及,被刺中肩窝,幸而后撤迅速,只伤到皮肉。方麒甩掉手上的雨水,握紧□□又至,这一次,使出了万钧妖法。暮色察觉到,却丝毫不惧,调动起全身灵力扛住这一枪,竟也能僵持几分。
“呦。”方麒毫不吝惜的给了暮色一个赞许的眼神,阴阳怪气的说,“果然阴阳调和有助修为提高,灵力的长进竟是最多。”方麒加重几分妖力,轻薄道,“这皇权的滋补你挺受用啊。”
“关你屁事!”暮色恼羞成怒,一脚踢向方麒。
方麒大笑着躲开,又凝妖法压上,却是添了十分狠厉:“恂王进宫救驾去了吧?他可真是周幽的好子孙啊。”方麒借着狐妖的暴虐将妖法催到极致,山呼海啸的砸向暮色,“可若他回来发现满府被屠,你说他会不会发狂?”方麒寻到暮色的一丝力竭,一脚将暮色踢进大堂,“他要是发狂了会不会杀光所有人?将这周幽皇权彻底颠覆?”方麒追着暮色进到大堂,没有理会四散哭喊奔逃的众人,眼里只有碍眼的暮色,“这乱世中,总该轮到我了吧?”
“疯子!”暮色完全不明白方麒在说什么,他听着大堂里众人的惶惶哭声,看着外面越来越多的护卫被七杀军虐杀,更有一两个已经寻隙而入,心里只有周偈的交待——守住王府——甚至都盛过了原本对方麒的怒火。暮色避开方麒正面的攻势,上佳轻功使出来,一个轻巧的方寸腾跃旋到方麒身后,未待落地就聚力下劈。方麒早有准备,一个回马□□向半空中的暮色。暮色双刀压下,借力后翻落地,提刀又上,却没有快过方麒,被方麒抢了先机。方麒转身挺枪直刺一气呵成,瞄准了暮色的心窝。暮色被迫闪避,将落地的一瞬瞥到了一个七杀军正逼着沈氏退到堂里,硬生生改了落地的方向,丢下方麒,奔向沈氏。方麒不知暮色何意,见暮色后防大开,抓住时机甩枪追向暮色,直刺而进。
暮色奔到沈氏身前,举左刀格挡住七杀军长刀的同时右刀直刺入七杀军胸口,尚未来得及抽刀就见方麒□□追到了身后。电光火石间暮色强旋身体也只是堪堪避开,落脚处恰好撞到一个婢子。婢子惊惧间突遭变故,慌不择路的抱头乱冲,将沈氏撞到了方麒的枪前。方麒算准了暮色的落脚处,早挺枪直上等在那,见沈氏突然挤进来,不但未缓一势,反而凝聚妖法,准备一枪毙二。
沈氏面如死灰,战栗不止,竟是连闪躲都做不到,眼见□□闪着寒光袭到自己身前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沈氏扑倒在地,惊惧的看着□□裹挟着万钧之力直刺进了暮色肋间。
一招得手,方麒感受着□□与血肉摩擦的触感竟生了一丝快慰,一个得意的笑还未来得及挂上嘴角就看到暮色不退反进,任由长□□穿身体也执拗的攻到自己眼前。方麒从未想过暮色竟会送死般的搏命,大惊之下不可抑制的生了惧意,忙撤枪而逃,可惜已经晚了,暮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再前一步欺到他眼前,左手刀直刺入他的心口。
“你,你……”方麒难以置信的看着鲜血顺着刀槽汩汩而出,终没能将最后一句话说完。
暮色推开方麒气绝的身体,单刀撑地,咬紧牙关,一点点的将刺入自己身体的□□拔出,血顿时浸湿了整片衣摆。
沈氏瘫在地上,看着暮色滴落的血,摇着头说:“不,不能,你不能死。”
“王妃放心。”暮色呼出一口气,“暮色是半妖,死不了。”
“可……可……”沈氏战栗不已,不知所措的看着暮色捡起自己的刀,蹒跚着往外走。
“人在府在!”暮色重复着自己对周偈的承诺,勉力提起双刀,准备殊死一搏,却突然看到所有七杀军一起停了手里的动作,呆站在当下。
下了一整夜的大雨毫无征兆的就停了。
第115章 115. 炎阳高悬
百奈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挖心锥骨的痛楚了,久已无波的心境再起涟漪就直接变成了如此的海啸巨浪。一时间狂风呼啸,飞沙走石,暗无天日,只余下无边无际的悔恨。为什么,皇权加在我身的无情要让这个人一同来承担,明明我们想要的都是这世间的温柔以待,为何不能各相温暖?
“我现在后悔……”百奈任由自己的妖法不受控制的散出,“还来得及吗?”
幻境中有不可阻挡的远古威压逐渐近身,可百奈都无暇顾及了。现在的她,根本不在乎那些涌上来的七杀军,也不在乎血契言灵是否还在,这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了,除了怀里的这个人。她执拗的重复着“喜欢”,即使周俍再也听不见了。
幻境中有一团金色走进,看着百奈的执拗,鄙夷的嗤笑一声。百奈却丝毫不在意,仍旧陷在自己的幻境,一遍又一遍的重演着转生湖畔的那一幕,一遍又一遍的在周俍耳边轻声呢喃着:“殿下,百奈喜欢这个名字啊。”
幻境终被来到紫微宫下的威压轻易破碎,百奈看到了急匆匆跑上来的周偈,下意识的将周俍拢得更紧,更捡起周俍的佩剑握在手里,戒备的看向周偈。
可周偈却仿若被什么吸引般,义无反顾的冲进紫微宫,迎面正撞上那团金色。
此间一切不复存在了。
周偈陷进了无边无尽的恨意中。这可裂天,可焚海的恨意,将一切美好吞噬。那些曾经无数次梦到的□□、欺骗,还有那些无数次听到的哀泣都变为了实实在在的过往,在周偈心上、身上反复重演。周偈的世界晦暗得不剩下一丝光亮,那些无可救药的绝望,让所有的悲痛都放大。有无数次轮回的,也有此世的。
“为什么?!”周偈指着武兴帝,一边哭一边骂,“你为什么要害死长兄?!”周偈不管不顾的冲上来,却被长乐钳住,“你还我长兄!还我!”少年人稚嫩的身躯承受不住远古沉积下来的恨意,周偈的脑海里只剩下最恶毒的诅咒,“我恨你!”
“母后……”周偈无助的摇着杨皇后的手,“你不认识偈儿了吗?”杨皇后茫然的抽回了手,嘴里喃喃叫着“佶儿”。周偈又心疼又委屈,哭着说,“长兄不在了,母后还有偈儿啊,母后你看看偈儿啊。”少年人幼小的心灵也承载不了永世难解的绝望,周偈的心里只剩下无尽的寒凉,“母后不要偈儿了吗?”
这一切,都是周幽皇权带给我的!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卑鄙无耻的人类。转生湖水好冷,他们究竟困了我多久?神见之森这座吃人的魔窟,究竟斩杀了多少命魂?那些被血肉催开的赤韶藤下又埋葬了多少怨念?如今,就让这些怨念吞噬整个帝都吧,让周幽血脉永坠深渊吧,让这人间变为地狱吧!
这是你们应得的报应!!
无边无尽的恨意将周偈淹没,他看着惨死在狐妖利爪下的武兴帝竟无一丝难过,反而还有一些快意。他看着长乐和绝宸倒在武兴帝身前,至死都维持着护卫的姿势,觉得有些可笑。他踱出紫微宫,居高临下的看着伏身在地惴惴不安的七杀军,难以抑制的就生出了厌恶。转过头,就看到百奈紧紧护着周俍的样子。厌恶里添进了怒火,他带着要将半妖护着的那个周幽血脉碎尸万段的恨意慢慢俯下身,向着周俍伸出手,谁知却被百奈出剑刺伤。他一下子就怒了,翻手掐住百奈的脖子,却在百奈的眼中看到了无畏。
为什么你不害怕?是谁给了你勇气?
神见之森的缤纷春色霎时拢在周偈身侧,春色中有一个暗金身影从天而降,在他耳边柔声安抚着:“别怕。”
“我等你。”有人给了他一句这样的承诺,才让他义无反顾的来到了这里。
这世间有过太多的困苦危难加在我身,幸有你的微末护佑才让我有了不断前行的勇气。
周偈松开了百奈的脖子,回应着那句承诺:“等我回来。”
下了一整夜的大雨毫无征兆的就停了。
纷杂的脚步声自远及近停在了紫微宫,手持连弩的军士将紫微宫团团围住,为首的锐儿虽浑身血污,但目光炯炯,比起一旁狼狈不堪的周璠却是好上百倍。
周璠看着倒在百奈怀里的周俍,一步一顿的登上御阶,难以置信的拉起周俍的手,唤着他,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感受着周俍的手越来越凉,最终失了所有温度,周璠隐忍了一夜的惊惧与不安再承受不住,合着血泪一起泣下。
周偈听着周璠的悲泣,先翻涌一阵哀恸,紧接着又变为弑仇的畅快,最后化为屠虐的冲动。周偈用尽全力按住将要失控的情绪,忍住内息不断翻涌的沸腾,对押后而来的林鸣堂吩咐:“国殇,传本王令,闭城、戒严、宵禁、封锁一切消息。命司徒程中云暂代朝政,安抚百姓,善后诸事,命沈子翟协理。你驻军城内,监察百官,凡有异动者,一律格杀勿论!”
“是!”林鸣堂躬身领命,又问,“七杀军将做何处?请恂王示下!”
“他们……”周偈看了一眼仍伏在地瑟瑟发抖的七杀军,道,“暂押军署,一切……”周偈忍住一瞬间又要翻涌而出的恨意,道,“一切审断都等我回来。”
“恂王。”锐儿看着周偈恍惚的神色,上前一步扶住周偈,担忧的道,“你怎样?我送你回府吧。”
“不用了。”周偈推开锐儿,一步一步的走下御阶,“你陪着璠儿吧,本王自己能回去。”
周偈没有多看周俍一眼,独自一人走出了皇宫,走在了尸陈遍地,血流成河的都城内。耳听着此起彼伏的哀嚎悲泣,感受着无尽的恐惧和无助,问:“你满意了?”
“这是人类应得的报应!”狐妖的怒吼响彻周偈的脑海。
“对不起你的是周氏,你为何要生灵涂炭?”周偈看到了更多被射杀的七杀军,“这些半妖更为无辜,皇权对他们已是残忍,你也不肯留一丝希冀给他们吗?”
“与我何干?!”狐妖不屑的道,“他们都是皇权的走狗!”
“怪不得。”周偈冷哼一声,开始诛心,“你也只有出卖妖丹换周氏助你脱封这一路可走。”
“你说什么?!”狐妖的愤怒立刻升级,“你以为你是谁?!”
“我就是你啊。”周偈轻笑,转过一条街,看到了熟悉的王府大门,“可我又不是你。”
“莫要嚣张!”狐妖恐吓,“你只是我的命魂而已!”
“那又如何?到头来你还是得听我的。”周偈不惧,摸着自己的心口,“因为我比你强多了!”
“强在哪?你原本只是一介凡人。”狐妖试图惑乱周偈的神智,却没有成功,不免恼羞成怒,“别自以为是了!”
“你气也没用,我就是比你强。”周偈走进了恂王府,“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狐妖还在喧嚣还在咒骂,可是周偈都听不到了,他满眼里只看到那个给了他护佑给了他勇气的人。他看着那个人靠在中庭的门边,满脸期待的张望着,待看到自己后,强撑着站起来,顾不得满身伤痛向自己跑来。
“殿下。”暮色看着周偈,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语气,轻声说道,“你回来了?”
“嗯。”周偈将头靠在暮色的肩上,柔声回应,“我回来了。”随后,再抵不住灵力奔涌带来的疲惫,顺着暮色的肩侧滑了下去。
暮色手忙脚乱的接住周偈,心疼的将他揽进怀里。
“殿下。”暮色抚着周偈的脸,掩不住骄傲的说,“你看,王府还在呢。人在府在,暮色做到了。”
只可惜,周偈已经听不到了。他沉沉的睡着,在梦境中将所有过往又重新经历一遍,却依然坚守了初心。所有的喧嚣一去不返,再也听不到了。只有悦耳的鸟鸣,高低婉转。
周偈慢慢睁开眼,茫然的盯着床帐顶,好一会儿后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向了床边守着自己的人。未成想,竟然对上了沈氏满是担忧的双眸。
“殿下。”沈氏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道,“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几天?”周偈避开沈氏伸过来的手,自己坐起身。
“三天。”沈氏读懂了周偈的回避,收回手,静静的在床侧坐好。
“暮色呢?”周偈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不是他守着我?”
“他坚守一晚,又受了伤,太累了。”沈氏轻轻开口,“我让他去歇息了。”
“哦。”周偈有些不太适应如此娴静温柔的沈氏,不知该跟她说什么。
“殿下饿不饿?”倒是沈氏,神色十分自如,“想吃些什么?”
“随便。”周偈尽量避免与沈氏的目光接触。
沈氏看着周偈的无措,轻轻笑了笑,站起身道:“我去叫暮色过来。”
“不用了。”周偈忙制止,心疼的说,“让他多睡会儿吧。”眼见沈氏体贴的应承下来,没有如往常般的嘲讽,周偈竟第一次觉得不自在,没话找话的说,“那个,你吓坏了吧?”
“嗯。”沈氏承认的很坦诚,“不过幸好殿下留了暮色在。”沈氏由衷的对周偈说,“多谢。”
“应该谢暮色。”周偈不由自主的用了一句沈氏曾说过的话,“恂王府也是他的家,他不会容忍贼人随意践踏的。”
沈氏听闻先是一怔,随后却是一阵酸甜苦辣五味陈杂,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情绪太多,竟不知该说什么好。静默几许,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耳听着外间传来脚步声,沈氏知道是暮色来了,忙站起身,向周偈敛身一礼后走出了房间。
雨后晴空如水洗般澄净,沈氏望向那高悬于天的炎阳却不小心被耀目的光线刺了一下眼,自嘲的笑笑,转过回廊,走进了内院。
第116章 116. 各奔东西
溽热消散,凉风习习,秋风吹过三遍,叶子就要落地了。都城内外,枯蝶飘飞,落在人心里,更显萧瑟。一切孽缘终了在此间,一切宿命也该分而论断。该留?还是该去?每个人都在各自寻找着答案。
锐儿仔细穿好礼服,月白素雅的底色将如水的碧眸映衬得更加盈泽,领边的缀银则是恰到好处的与束发上的银簪遥相呼应,满绣睚眦的腰封下妥帖的束着灵剑奉公,将威武尽诉。锐儿轻轻摩挲着有些旧的剑鞘,慢慢踱出了屋。
庭院中,百奈站在一株柳树下,怔怔的出神。锐儿走过去,将一片飘落在百奈头上的柳叶拂下,轻声开口:“别想了。”见百奈没有回应,仍看着柳树不知在想什么。锐儿长叹一声,无奈的劝道,“天意难测,有些时候不得不认命。”
“认命?”百奈重复着锐儿的话,回过神,问,“你说,这是不是我身为白狐的诅咒?”
“这可能是我们所有半妖的诅咒吧。”锐儿踌躇几分,仍道,“你曾说过,我们只是半妖,本就不应与常人有何瓜葛,无端生情绝没有善终,更会害了旁人。”
“可是……”百奈如渊的墨瞳里有了氤氲,“情自来时,我也没有办法啊。”无尽悔意自百奈心底溢出,“若早知躲不开,我从一开始就应该好好珍视。何至于到了现在,想补救都没有机会了。”
“人生如逝水,哪有回头啊。”锐儿苦笑道,“我们也只能挣扎着朝前走了。”
“可这前路……”有泪,合着孤寂不安,自墨瞳滑落,“太孤独了。”
“谁说的?!”锐儿将百奈轻轻拢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在,暮色也在,我们都还在。”
所有尘埃落定后,依旧剩下了他们三个。这纷纷扰扰的人世留给了他们太多的伤痕,也是时候将一切掩埋了。
“百奈,我们走吧,离开这个给了我们太多伤心回忆的帝都吧。”锐儿拭去百奈脸颊上滑落的泪,道,“我们去北疆,去奉川,去看万顷牧场牛羊遍野的景色,可好?”
百奈望着锐儿的碧眸,轻易的就在里面望见了期许,还有那一点保留都没有的护佑之心,突然就感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暖意,可转瞬又消失。百奈终究避开了锐儿如水的目光,只道:“公子羽翼未丰,我还是再陪公子一程吧。”
周璠站在后殿里,任由侍人为自己整理着衣冠。从冠冕到衣角,都一丝不苟,尽显皇家风范。可这一丝不苟却依然不能安抚周璠内心不可抑制的惶恐。周璠强撑着淡然,顺着御阶一步步的走上来,每走一步就对自己说着一句“别怕。”
“不能怕!”周璠在心内默念,“现在整个周幽都靠你了,你要是顶不住了,他们可怎么办?你的子民,你的百姓都需要你的护佑。你!”周璠使劲按了按佩剑的剑柄,“一定不能怕。”
待行到太极殿前,周璠一眼就看见了殿内黑压压的文武百官和站在上首的周偈。那种天然威压连常人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周璠不由自主顿住脚,差一点就要后退却被身后的锐儿阻止。
“别退!”锐儿在周璠身后小声断喝,“朝前走!”
周璠回过头,对上锐儿凛冽的眼风,突然生出了少年人的执拗,心里满是不能让锐儿看不起的决心,狠咬了一下自己舌尖,向着太极殿坚定的迈出了步。
周璠义无反顾的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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