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希望
山精在盛世一直是中立的种族。它们既不会参与各族争斗，也不会主动发起战争。若是以前，也绝对不会主动向人类示好。
罗生门并不懂山精的语言。
盛世大大小小的种族加起来便有上百，没有触发任务前，玩家都不会特意去学习该种族的语言，费力费时且越到游戏的后期，种族语言学习的条件也越难达成。
并且就山精这个小种族来说，它们很少发布高等级的任务，很多时候触发的任务只适合新手玩家，最高等级的也不过120级。至于奖励，要知道山精在某种意义上也十分自私，他们善于寻找金矿珠宝，但不会轻易以稀有的矿石或者丰富的金币作为奖励向玩家发布任务。
草药，低级装备，中低级技能残卷......或许唯一有价值的奖励就是遗迹入场券，但这种任务出现的几率并不高。
便是如此，问及玩家对山精的印象，多是:“虽然是为数不多对人类持有善意的种族，但也不会主动帮助人类。”
“奖励的东西实用性都不高。”
“友善却小气，没什么任务值得玩家跟进。”
山精不喜争斗，便到了阿佩拉斯附近的山脉躲避战争。
罗生门很少触碰过山精族的任务，他一点也不了解山精语言。
便是这样开口跟怀表兔子解释了一番，言外之意是希望她跟着一起前往族长所在。
怀表兔子却是道:“族长是会大陆语言的，不用太过担心。”
罗生门垂眸看似思考，脑袋现在却是一片空白，两秒后抬眸看向神情平静的怀表兔子，他勉强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那我没什么好担心了。”
怀表兔子给他指明了族长的屋子，便去了一边跟着众人清扫这片区域。
迈入屋中前，罗生门忍不住回头将目光又定在兔子身上，终是只看见了她忙碌的背影。
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他道不出这是什么滋味。
山精的族长是一位年迈的长者。
穿着深蓝色的棉麻背心，腰间束着腰带，下身是看起来十分破旧的灯笼裤，赤裸着脚站在平地上，见罗生门走进，低下了不大的头颅，苍白的胡须落在胸前微微晃荡。
他看起来没有屋内其他山精战士强壮，瘦弱的身躯，憔悴的面庞，那双看起来明亮的瞳孔也溢着淡淡的悲伤。
他们才经历了一场厮杀，不少人死在了魔物手上，尸骨无存。
“勇者，感谢您的帮助。”
山精族长抬起双臂，交错放在胸前，其他山精战士随着他的动作也纷纷低头行礼。
这大概是比较高的礼仪吧。
罗生门当下并不想在山精身上浪费时间。
这个时期他无法再接取任务，这次过来只是想与NPC沟通，打算在这里加派人类军队，希望山精能信任他们。
若是平日罗生门兴许还能好言沟通，只是今日心中不知为何烦躁，说起话来也没了多余的寒暄。
“魔物已经盯上了你们，坐以待毙最后只能在这场战争中死亡。”他看向族长，“如何称呼？”
族长缓缓抬起了头颅，浅绿色的瞳孔望着罗生门充满了和善与感激，“勇者，可以唤我卡特。”
“卡特族长，我需要安排人类军队开始在村庄附近巡视看守，希望你们能够配合。”
强硬的语气引来了一些不满。
两边的山精战士附耳交谈，用着他听不懂的山精语言。这些人能露出不满的情绪，想必也能听得懂他的话。如今换成了山精语，罗生门大抵也能猜出他们在说些什么，暗中叹了一声。
也是这时，卡特族长用山精语呵斥了几句，他们才停下交流。
在这灯光明亮的屋子里，罗生门将他们脸上复杂的表情一一收尽，一时无话。
卡特看向他再次鞠躬，语气听起来十分诚恳，“我们是一个弱小的种族，自知没有强大的力量。勇者，很感谢卡兰斯帝国的帮助，我们愿意派遣族中所有的战士供帝国驱使，竭尽绵薄之力。”
罗生门至始至终都没有为难他们的打算，只道：“很抱歉，帝国没有驱使你们的想法。”
他只是希望山精不是第二个精灵族，并且阿佩拉斯也需要山精的力量。
黑暗的范围正在缩小，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
罗生门不强求但也不想玩家到了这里被NPC为难，他也不需要山精的依附，只要这些NPC配合玩家将魔物击退就行。
出现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他认为山精太弱，或者玩家足够强大。只是说黑暗纪年进程推至现在，他们已经不抱希望在NPC身上了。
正欲离去。
卡特却是在转身之际唤住了他，语气着急，“请等一等，勇者。”
罗生门停下脚步静静看向他，眼中渐渐浮出疑惑。
卡特拄着拐杖，他像是陷入回忆，不过几秒又将思绪拉扯回来，眉宇间带着忧虑。他望向罗生门，神情多了几分犹豫。
“我们曾居住在拉尔山脉，也曾去过克伦洛夫小镇。我想，为了驱逐黑暗，这件事情应该告知勇者。”
拉尔山脉？
克伦洛夫小镇？
罗生门怔愣了一瞬，他竟觉得这两个地方的名字听起来极为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从何人口中获悉，只觉得在某个时期公会的谁一直在念叨着。
近来游戏皆被黑暗纪年占据，他已无空闲去分心他事，如此熟悉的词汇经他人之口突然被提及，就算是他，脑袋也空白了许久。
努力回忆，脑海里仍旧一无所获。
卡特没有等他询问，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那曾是一片净土，也被称为“圣地”。
那里生长着可以治愈一切，净化黑暗的古丽里。
那是神明为这个世界留下的珍宝，是连接着三个世界的通道。
没想到最后却葬在了无数个种族肮脏的邪念之下，永埋于拉尔山脉。
“我们一族曾侍奉着克伦洛夫的神明，因遭遇战争，流离失所，最后安居在卡兰斯这偏僻地域，逃避战争。”
“如今黑暗降临，几大种族束手无策...伤的伤，死的死......诶～当日种下的因，现在却成了整个大陆的果。连我们也自身难保！”
这番长吁短叹，族长脸上已布满沧桑。
说到最后情绪偏激，那手中的拐杖重重落地，不掩心中悲愤。
屋内其他战士脸上也浮出悲伤，罗生门不免被感染，哑着声音询问，“卡特族长想要说什么？既然已不复存在，又如何驱逐黑暗？”
卡特闭了闭眼睛，将激动的情绪极快平复下去。
再出声时，语气已恢复如初。
“心脏不灭，克伦洛夫就能再临奇迹。”
“什么的心脏？”
“古丽里的心脏。”
“那族长知晓这个东西在什么地方？”
卡特沉默。
半晌，他缓缓开口。
“洗劫克伦洛夫时，每个种族都取走了一颗心脏。卡兰斯老国王将心脏藏于何处，我并不知晓。兽人，精灵已灭，他们那边自不用考虑。”
“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他又一声长叹，“我们曾想过重振克伦洛夫，但作为逃兵的我们已无资格。”
说到这里，其他山精也羞愧的低下了头。
“海族奉于十万里遗迹，而伦格尔将心脏放在神官殿之中，格兰林因战争心脏下落不明......至于圣弗兰帝国，诶～心脏早已枯竭。”
罗生门当下明白过来。
“族长的意思，目前只需要从仅存的王国获取到心脏就可以了是么？”
卡特眉头紧蹙，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克伦洛夫已经消失了......”
门口处传来软糯的声音，罗生门身体下意识僵住，余光扫过，怀表兔子掀开门帘，提着裙摆弯腰走了进来。
“卡特爷爷，这个我来说吧。”
卡特点点头，算是默许了她的言行。
怀表兔子走到罗生门身边停下，神情变得有几分复杂，侧头看着男人的侧脸，轻声道:“说来这个任务也并不是我的任务，我只是刚好听糯米提起过。所以，可能知道的也不是太详尽。”
罗生门不自在的退了两步，咳嗽了几下掩饰内心慌乱，余光扫过她的脸，声音温柔到极致。
“兔子，你说。”
“克伦洛夫是会移动的小镇，没有固定坐标。黑暗没有来临前，还有迹可寻。现在已经完全消失，没有任何线索了。拉尔山脉也不见踪迹，所以想要找到难上加难。但是卡特爷爷既然开口，想必是有办法找到。”
卡特顺了顺自己的胡须，颇为赞赏的点点头。
“我们这里有记载拉尔山脉位置的航海图，只要找到山脉，神的使者就会告诉你们寻找克伦洛夫的方法。只要将心脏带回去，圣光会净化一切。”
他说着，看向身侧身躯壮硕的山精。
那山精从怀里掏出一张破旧泛黄的魔法卷轴，用力塞给了罗生门，末了，手掌落在他肩头不断收力。
他低下头，恳求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哭腔。
“拜托了，请你们一定要找到克伦洛夫。”
这是他们，不...是整个盛世大陆最后的希望了。
或许游戏太过真实，也或许他们早已融入游戏。
罗生门握紧了手中的魔法卷轴。
这本该是盛世一个极其弱小的种族，玩家们对他们的评价多是自私自利，胆小，无能。
不想，让所有人活着的救命绳索却握在山精手里。
他们大可归顺黑暗也能获一方平静，可最终还是选择光明了，忠于心中正义。
罗生门不得不对他们有所改观，于是许下承诺。
“我们会尽所能，完成这个任务。”
余下无话。
两人在山精们期盼的目光中沉默的走出了营地。
他不紧不慢的跟在怀表兔子后方，手指摩挲卷轴，“兔子，我不懂山精的语言。”
“机械公会里不缺人才。”
罗生门偏了偏头，心中颇为烦躁。
到了岔口，怀表兔子停下步子，望着眼前漆黑木林，指着左边轻声道:“这边下去，你找得到路的，对么？”
他看不清她什么表情。
“公会现在已经没有人手能腾出来给我，而且我需要信得过的人。这个任务毕竟很重要，所以帮帮我好么？”
怀表兔子默默回身，想起了近日听到的消息。为了神庙封印，罗生门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每天都在清理数不尽的魔物。
他应该也很累了。
“好。”
罗生门以为自己听岔了，“兔子？”
面前的少女望向他，眉眼间透着极致温柔，那漂亮的脸蛋在月光下令人移不开眼。
“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