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
就这般,送亲的后半途平顺极了。诸人摇摇晃晃醒来时,面上皆是惊惧迷茫,似不明白为何忽然在大路上东倒西歪成一片,又不明为何心下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从何而来。
姚仙师极为上道,很快就安抚说方才遇见妖踪迷路,差点遇险,而那个叫马尚的护卫头子半路脱逃,所幸遇见了他同门的高人前来相助。
助人的自然是那位一看就极神气贵气的少年仙师。
他甚至不需要解释什么,只要是眼睛的就能看出,自从这小仙师一来,队伍也不沾雨了,行动速度也变快了,别说妖踪了,连空气都好似清新了许多。
眼见诸人因为暗示,不再纠结“遇妖”之事,千山重新坐回了他那个破板车上。不过这次车上只剩牲畜,顾老账房因为身体极度不适,哼哼唧唧地挤在了前面单独的板车上休息。
哦,还少了那只大黄狗。
千山特地嘱咐姚仙师取了血之后要将狗好生掩埋了,超度就不必了——毕竟那会儿赶时间。
当然,千山心里还是为它默默念了段超生咒,只是没念到一半,突然边上凑过来个脑袋。
“千山你干嘛呢?别人盘核桃你盘灵石?”
卫寄云在边上看了有一阵了,很是奇怪好友为何掌心抓着两颗灵石颠过来倒过去地摸。
“报酬。”千山淡定收起灵石。
“怎么才两颗?”边上又凑过来一个脑袋,是姚老道。
“连我都有一颗!”他替小仙师愤愤不平。
千山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姚老道立刻觉出小仙师神情不对,赶紧道:“不一样——还是不一样的。一共才十颗,能给的都给了,已经是极贵重的心意了。”
千山的脸色这才好了点。
姚老道松了口气。可他还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说呢,之前的小仙师只是嘴上阴阳怪气,可从刚才与少东家出去一趟又回来后,话是少了没错,可眼神却阴阳怪气了起来,刮在人身上,冷嗖嗖的。
——真是奇也怪哉,难道是嫌少东家心意没给够?
——若是,再开口要些嘛,不就是想多要点,直说就是了,年轻人就是脸皮薄。
——命都是他救的,多要点怎么了?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等等?
姚老道的眼神古怪了起来。
他迅速低下了头,不敢让边上两个杀神觉出端倪来。
不过,待得将新娘子一路送到夫家,送人吹吹打打地送入洞房,姚仙师又不太确定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这热烈气氛的影响,小仙师已然同周围人一般,捏着喜官的糖剥了一颗又一颗,笑得轻松又惬意了。
他甚至还端着酒,同新郎官敬了一杯。
姚仙师借着敬酒,也仔细端详了这新郎官几眼:
看着倒是面嫩,个子也高高壮壮,若非面色发黄,眼下泛黑,也算得上是个十分俊秀讨喜的小新郎。
可惜刚被周围孩子推搡了几下讨喜糖红包,就踉跄着差点没摔倒,这脚步虚浮的模样,恰合了传闻中的外强中干。
眼看着新郎就要摔倒,幸好来香的东家就在旁边,一把抓稳了扶住——这当爹的倒是身强力壮,高大威武不说,面容亦是刚毅,虽近不惑之年,但目中神采湛湛,显然是比自己的儿子更有康健长寿之象。
想起自己先前的听闻,姚仙师自然心下又是一番唏嘘,忍不住暗暗摇头。
正想着,忽听卫寄云笑道:“啊,你们快看快看!新郎官害羞了!”
另外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新郎官取了一旁的红包,慢吞吞地分给周围的孩子,虽然动作看着不情不愿,可那红透了的耳根还有眼中掩饰不去的羞涩,到底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瑶千山出神地看了会儿,到底还是重新将酒杯斟满。
他冲着新郎的方向遥遥敬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一旁卫寄云抓起酒坛子,“哎”了一声。
“怎么喝了这么多啊?”他说,“千山你不是不爱喝酒吗?”
“当然是因为心情好。”千山笑笑。
“还有酒也好。”
半晌,他又补了一句。
……
红烛高照,暖融融的光落在满床绫罗瓜果上,泛出蜂蜜似的光泽。
新娘独自一人端坐在鸳鸯绣榻旁,面上不见喜色,只垂首捏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好似远处的欢乐笑闹之声与己全无干系。
不知过了多久,她倏然抬眼。
只见窗户处“砰”地被撞开,旋即窜进个巨大的黑影来。
来人挟着满身酒气,叁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扯下她遮脸的扇子,将她拽入怀中搂紧,大笑道:“我的少东家,我的好小姐——如何摆出一副独守空闺的模样?岂不是早就知道了你那新郎官不中用?我早就同你说好了不是,会好生与你洞房,再不行,留下来帮那个小的一把也是可以。”
新娘并不挣扎,只是眼神冷淡,道:“再用这脸乱喊就给我滚。”
那人被她骂了,愈发高兴:“这粗汉确实不行,配不上你——不若换这个——来来来,这个你一定喜欢。”
来人说着,身形又拔高了一寸,衣服倏然被撑得愈发鼓胀,原本满脸的胡子尽数褪去,露出一副刚毅的面孔。
他在怀中人鄙夷的注视中,狠狠低头咬了口她的唇,调笑道:“好女儿,好闺女,今晚就让公爹来伺候你可好?”
“来,快喊一声‘爹爹’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