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因为见识过耿煊是如何用酷烈手段,处置那些杀俘之人。在听到这大喊投降的声音之后,原本正在大肆杀戮,快速推进的骑手们,全都暂停了手中动作,看向耿煊。
耿煊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位像貌年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也正目光炯炯的看向他。
此人只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头发也略显凌乱,一手紧握剑鞘,一手抓握长剑。
见耿煊向他看过去,便下意识的做出防备的姿势。
可以看得出,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突然了一些。
而就在耿煊目光看去之时,就在此人身旁,另有十余道身影,正快速从各个方向朝此人靠拢而去。
彼此背靠背站在一起,警惕着有可能从各个方向发来的突袭。
耿煊的目光,在此人身上停留片刻之后,顺势扫向聚拢在他身周的十余人。
当他的目光从其中一人身上扫过时,忽地就是一凝。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自称是此身“师叔”的男子。
他先是哄骗吴有仁,让他当出头鸟。
可以说,前身虽是丧命于吴有仁之手,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面前这位“师叔”。
眼见此计不成,他便干脆亲自上场。
最终,因为心存顾忌,也是为了更顺利的谋得《地行篇》,他没再用强,而是用《走狗篇》换取。
在成功得到《地行篇》之后,他却并没有罢手,反而授意潜伏在万福坊的,以裘涛为首的一群谍探找机会动手,用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将自己给处理掉。
这群人选在秋猎期间动手,只可惜,他们不仅没有成功得手,反而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在看到此人的瞬间,一些零碎的线,在耿煊脑海中自动拼凑成更加完整清晰的模样。
耿煊很自然的就想到,最终促成以“巨熊”为首的三百铁骑的南下,固然少不了无忧宫的暗中使劲。
但真正给与最关键的,决策性的力量,却只可能来自于这个势力内部。
而这位“师叔”,很可能就是这股“内部推力”的关键一环。
更确切的说,“黑运劫数”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出去的时候。
很大可能就是借助这位“师叔”这座桥梁,最终大规模的聚集到了以“巨熊”为首的三百玄幽铁骑身上。
耿煊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目光却并没有在这位“师叔”身上特意停留,很自然的便从此人身上扫过,向其他人看去。
最后,兜了一圈的耿煊,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那开口投降的中年男子身上。
耿煊瞥了眼他手中长剑,道:
“既然投降,你为何还握剑不放?你这样,让人很难感觉到你的诚意啊!”
随着更仔细的打量,通过此人身上散发的“波纹”特征,耿煊基本可以断定,此人也是一位有着炼髓后期实力的高手。
但让他感觉意外的是,此人头顶红名并不浓郁。
若以红运量化,最多也就二十五六点左右。
这也是耿煊刚才快速杀人,没时间仔细关注每个人的“波纹”变化,只能根据红名浓郁程度射杀目标时,会将此人漏掉的原因。
在听了耿煊的问话之后,此人不仅没有弃剑,反而握得更用力了。
他如此回道:
“阁下应该就是‘苏瑞良’吧?
这段时间,我频频听人提起你的大名。
据我所知,杀俘之事,你可没少干。
投降归投降,我总不能将生死完全托在你的手上吧?”
“看来,咱们双方对投降的理解,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可你总要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吧?”
“我可以让其他人全都放弃抵抗,聚到我身边来,不用劳烦你们一个营帐一个营帐的去搜找。”
耿煊想了想,同意道:
“可以,你安排吧。”
没一会儿,这前哨营地中,但凡还有一口气的活人,全都聚到了这名中年男子周围。
耿煊一边任由这些人向中年男子靠拢,一边询问道:
“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中年男子闻言,瞥了眼耿煊胯下那比其他玄幽马更高一头的坐骑,以及正被耿煊扛在肩头上的长柄巨锤,道:
“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我这双眼睛留着也没用,干脆抠出来扔掉算了。
……既然这些东西现在都到了你的手上,我们的人,应该已经彻底失败,甚至全军覆没了吧?”
耿煊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你们就是扎络口中的特使?”
此人闻言,眼神一眯,道:
“扎络?这里的情况,都是扎络告诉你的?……果不愧是‘秽血杂种’,毫无信义廉耻可言!”
此人没有正面回答,但对耿煊来说,却相当于已经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也难怪这些人的抵抗意志,这么脆弱。
面对突袭时的反应,也是如此的不专业。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专业的。
这些“特使”,虽然也和“巨熊”等人一般,都是董观手中的力量。
但常年扎根在元州各处,其中不少,更是土生土长元州人的他们,对战争的理解,最多也就比其他元州势力稍强一些。
关键是缺乏实操经验。
他们最擅长的,反而是元州帮派势力合纵连横、混战争雄那一套。
他们对董观的忠诚度,同样也是非常值得商榷的一件事。
一方面,董观对长期游离在外玄、幽二州之外的他们,缺乏有效的钳制和掌控。
另一方面,除了少部分出身于玄、幽二州,大部分成员都是元州内部“归化”而来。
他们愿意投附董观麾下,成为其插入元州内部的触手,为他提供方方面面的信息,自然不是因为对董观的忠诚,而是董观能给他们好处。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与董观名义上是上下级关系,但实际上,更多的却是合作关系。
他们为董观提供元州各地人口分布,势力关系,山川地理等方方面面的信息,而董观则为此支付充足的“经费”。
包括且不限于金银钱财,修炼资源,修炼功法,乃至玄幽二州的实权高位等等。
可他们一旦到了覆灭边缘,指望他们为董观忠贞守节,死战到底,那也是非常不现实的。
说有奶就是娘或许稍显刻薄,可事实就是如此。
……
随着这些人的主动投降,原本被耿煊安排去营地后面,堵对方逃遁后路的扎络自然也不用继续原来的职责。
他率着另外九十九骑从营地后面压上来,配合耿煊等人一起,将以中年男子为首的一群人,彻底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后方出现的扎络一行人,也将众人心中的火焰彻底扑灭。
原本,中年男子口头上虽然喊出了投降,行动上却还倔强的给自己保留了一分反抗的余地。
他将其余部众聚拢到身边的做法,也未尝没有别的心思。
可现在,他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
从“苏瑞良”领着五百铁骑悄无声息的杀到营地之时。
甚至更早,在那最远覆盖到百里之外,由大量哨探犬和值夜者组成的侦查网,全部变成了无用的摆设,没有传回一点有用的信息之时。
他们这群人,就已经成为了“苏瑞良”案板上的鱼肉。
所谓的反抗,都不过是他们“自以为”罢了。
通过“相心术”,关注着此人情绪变化的耿煊,感觉非常有趣。
他盯着此人手中紧握的长剑,道:
“投降不彻底,就是不投降……还是说,你还想继续顽抗一下?”
听了耿煊这近乎调侃的话,此人握剑的手却再不如此前那般坚定,时而紧,时而松,脸上神色也是几经挣扎,犹豫不定。
最终,此人还是一咬牙,道:
“希望苏帮主能给我等一些基本的体面!”
说罢,他挥手就将长剑掷出。
“咄”的一声,长剑深深插入一块坚硬的岩石之内。
围绕在他身周的其他人,虽然有许多脸上都流出不甘之色,但见他如此,也只能纷纷效仿,将手中兵器掷出。
哐啷之声不绝于耳。
……
“拔除沿途值夜岗哨,十三人。”
“进入营地后,击杀八十九人。”
“投降者……三百一十八人,也就是说,此处前哨营地总共安排了四百二十人。
这倒是与扎络汇报的情况很吻合。”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看向中年男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展。”
“你说这段时间经常听说我的大名,那你可知,我对待俘虏,历来有一个规矩?”
问出这话的耿煊,嘴上是带着笑的。
可这话落在陈展耳中,却让他有种瞬间如坠冰窟的感觉。
强抑着时快时慢,骤冷骤热的内心,陈展面上故作茫然的问道:
“对待俘虏的规矩?这个在下确实没有听说过,苏帮主可否说得更明白一些?”
耿煊看着故意装傻的陈展,似笑非笑的道:
“这次,你们安排最精锐的三百铁骑南下清源集与我为难,要置我于死地。
这背后,少不了无忧宫的撺掇出力吧?
我在月露原的一些‘暴行’,他们就没说与你们知道?”
陈展沉默了。
围绕在他周围,包括那位“师叔”在内的一群人,同样沉默了。
有人甚至忍不住朝地上被他们扔掉的那一堆兵器看去,似乎在后悔扔得太早了。
许久之后,陈展才语音艰涩的开口道:
“苏帮主,非要如此吗?”
耿煊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道:
“这次的事端,完全是你们挑起的。
你们要是不受无忧宫的蛊惑,不下场针对我,又怎会有现在这一出?
……你应该明白,我能接受你们的投降,就已经最大程度的展现了我的胸怀!
你要是无法接受,咯——”
说到这里,耿煊看向旁边地上那一堆兵器,道:
“你们大可以捡起这些兵器,咱们继续……放心,我给你们充分准备列阵的时间。”
陈展紧抿着唇,既不回话,也不去捡回自己的兵器。
耿煊可没时间陪他磨蹭,道:“你不反对,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陈展还是不说话。
耿煊却已经没有再理会他,而是挥手洒出三十一点黄豆大小,凝若实质的劲气团。
这三十一点劲气团没入投降的三百一十九人中,精准的悬停在其中三十一人额前眉心方寸之地。
在这三十一人被明确标记出来的瞬间,投降人群瞬间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那些没有被标记、选中之人,包括陈展在内,全都齐齐的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神色。
而那被十分之一的几率选中的“幸运儿”们,则一个个都露出绝望崩溃的神色。
当然,他们自以为只有十分之一的几率被选中。
可他们不知道,耿煊“十抽一”的选人标准,从来不是随机的,自然也并不存在十分之一这个可能性。
同样一群人,便是让他选上十次,被选中的,也只会是同一批人。
而这被选中的三十一人中,那位“师叔”便是其中之一。
要不是他,这“十抽一”的流程,他还真可能就不执行了呢。
若是另三十人知道其中内情,大概将这位“师叔”生吃了的心都有了。
……
在这群人被耿煊标记出来的瞬间,扎络就已经带人扑入人群,将他们如拎小羊一般给拎了出来。
绝望,不甘。
有人试图反抗,却被扎络等人轻易制服。
有人想要张嘴疾呼,或者对“苏瑞良”进行诅咒痛骂,却都被先一步堵上了嘴巴。
有人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陈展和其他同伴,似乎想要他们生出同病相怜,唇亡齿寒之感,一起出头反抗“苏瑞良”的暴行。
可这些人面对这些昔日同伴带着最后希冀的,近乎哀求的目光,都纷纷选择了默然回避。
有的在回避之时,心中还多少有些歉意的情绪。
有的却不仅没有一点歉意情绪,甚至还有怒气和不满蕴积在胸。
事已至此,坦然上路就好,大家多少还能念你们一点好。
现在,你们却为了自己能有一点渺茫的活命机会,要将所有同袍都拉下水——
人,怎么能自私自利到这个程度?!
最后,这三十一人,被扎络等人干脆利落的从人群中揪出,押到一边。
手起刀落,三十一颗人头便滚落在地。
其中一颗,就是属于前身那位“师叔”。
说来,耿煊至今都不知道这位“师叔”姓甚名谁。
同样不知道,这位“师叔”与此身父亲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
在发现此人之时,有那么一刹那,耿煊心中,确实生出过这样的念头。
对他单独提问一番,将其中因果完全搞清楚。
但这念头,也只是在他心中出现了一瞬,就被耿煊主动压了下去。
没有这个必要。
这么做,除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还有别的什么价值么?
没有。
他在这种时候,表现出对这位“师叔”特别的态度,反而有可能生出一些新的隐患出来。
正常情况下,这种隐患小到无足轻重。
可在有无“孔”不入的“黑运劫数”的情况下,任何一个细小到微不可查的裂隙,都有可能酝酿出巨大的劫数出来。
所以,就趁这机会,将前身与这位“师叔”之间的因果,干脆利落的画上一个句号吧。
随着这三十一人被干脆利落的处决,包括那些值夜的岗哨,耿煊的“燧珠”一共捕获了一百三十三团死者余气。
收获红运3458点,黑运93点。
……
耿煊看向陈展,无视其眼中深藏的惧色,直接问道:
“除了你,你们剩余这二百八十七人中,炼髓战力,都有哪些?”
听到这话之后,陈展双瞳猛地向内一缩。
耿煊见状,赶紧安抚道:
“不要多想,我只是为了管理方便而已,这其实也是为了你们好。
……你应该能够想到,对于远道而来的我们来说,你们就是一群累赘。
若你们让我感觉管起来很费事,隐患很大,我并不介意换一套更省事的办法。”
什么办法更省事?
当然是全部杀光。
陈展自然听明白了耿煊话中潜在之意,主动上前几步,还道:
“大家也都听到了,别给苏帮主添麻烦,都主动出来吧。”
很快,继他之后,又有三人从人群中走出。
耿煊见状,皱眉道:“就这么点?”
陈展的眼神瞥向那些额头中箭,扑倒在地的尸体,还有才刚被一刀两断,身首分离的三十一具无头尸体,道:
“原本是不止的,可经苏帮主这么一番干脆利落的杀戮之后,就只剩这么一点了。”
耿煊了然,又问:“你们安排了多少岗哨在外围值夜?”
“十三人。”
耿煊心中点头,这和他动手拔除的人数相当,说明没有漏网之鱼。
他抬头看向这处营地左侧的一座高山,问:
“你们守护的那个秘洞,就在这座山里?”
陈展没有直接回话,而是看向已经揭下面罩头盔,显露出真容的扎络,道:
“苏帮主何必明知故问呢?这些情况,扎络应该早就告诉你了吧?”
“他说的那是他说的,我现在要听你的答案。”
“……”陈展明白,“苏瑞良”这就是故意的。
说是折辱也好,驯化也罢。他越发表现出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架势,“苏瑞良”就越会将他的头强行摁下来。
可看破又如何?
他要么鼓起血勇,然后求个速死。
要么,就乖乖的配合,将梗着的脖子一点点柔化,一点点低下头去。
“……是,就在这座山里。”陈展如此回道。
“带我去看看。”耿煊道。
“是。”陈展应了一声,便低头在前带起路来。
耿煊对扎络和徐蓬二人道:
“这里交给你俩看着,别出乱子。”
“是,主人。”扎络。
“是。”徐蓬。
……
耿煊在陈展的引领下,很快离开了地势开阔的前哨营地,向营地左侧那座耸立的高山走去。
远远看去,这座高山就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高都在其次,更主要是陡。
近乎完全直上直下的那种陡峭绝壁,且左右延伸,宛如一堵由巨大山体构成的巍峨高墙。
耿煊远远打量了这座高山一阵,便收回了目光,看向地面。
离开营地后不久,就可发现,地面已经没有了一点泥土,完全由坚硬的岩石组成。
可即便如此坚硬的岩石,在耿煊敏锐的目力之下,依旧可以清晰的看见车辙的印痕。
这样的车辙印痕,一直延伸到高山绝壁之下,由几块巨石随意堆砌而成的石堆。
“就在这里。”陈展来到这处石堆前,对耿煊如此道。
“搬开看看。”耿煊道。
“轰——隆——”
陈展徒手将几块巨石推开,现出一个黑咕隆咚的隧洞。
和以往耿煊看见的地下隧洞相比,这个隧洞最大的特点就是更大!
无论是高度还是宽度,都比他以往看见的隧洞大了一圈。
耿煊却只盯着这隧洞看了几眼,便立刻有了判断。
“这隧洞,原来应该没有这么大,应是今年新扩过吧?”
“是。”
“具体说说。”耿煊道。
“……”陈展再一次沉默。
“怎么,这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耿煊问。
陈展瞥了耿煊一眼,低声道:
“苏帮主,您这次率兵过来,除了报复我们这一次针对您的打击,是不是还有要替康乐集常平坊一户耿姓人家出头的意思?”
耿煊挑眉,故作惊讶的道:
“哦,你为什么要这么想?”
陈展道:
“刚才苏帮主您处决的三十一人中,有一人便与此事关联颇深,很多事他都有直接参与。
这次之所以会有三百铁骑南下针对您,无忧宫的撺掇都是其次。
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们知道您与这户耿姓人家关系匪浅。
还有可能得到了《地行篇》和《走狗篇》,为了消除您这个隐患,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见他如此说,耿煊也不再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是盯着那被扩展过的隧洞道:
“当时,你那下属如此积极的谋求《地行篇》,目的就是为了拓宽这条隧洞?”
“不只是他,当时,我对所有能接触到一线信息的下属都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只是他的运气好,率先找到《地行篇》的确切线索,也第一个将《地行篇》交到我这里来。”
说到这里,陈展顿了顿,道:“拓宽这条隧洞,只是目的之一。”
耿煊听了这话,轻轻点头,却没有顺着这话问其他目的是什么,而是道:
“这条隧洞通往何处?”
“赤乌山深处,一处名为‘赭红眼’的奇特所在。”
“那里现在有人吗?”
“有,这次董观一共安排了五百铁骑南下,除了南下对付您的那三百骑,另外两百骑现在都藏在这‘赭红眼’中。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野人。”
陈展只是顿了一下,便将这些信息和盘托出。
他知道,这些信息,面前这个“苏瑞良”很可能都已经掌握。
即便现在没有掌握,只要他回去询问扎络,也会立刻得到答案。
他在这事上隐瞒,除了危及自己的小命,没有任何意义。
“野人吗?”
耿煊想到扎络透露的另一些情况,忍不住有些心情复杂。
他却没有就此多说什么,实地确认了这个隧洞的真实性之后,耿煊带着陈展返回营地。
先对扎络道:“我给你留两百骑,在这里看护营地和这些俘虏。”
说罢,又看向徐蓬,道:“你和扎络商量一下,将剩余铁骑带上跟我出发。”
说着,他指了指陈展,道:“他也跟我们一起。”
没多久,耿煊在前,陈展紧随在后,徐蓬在最后方压阵的三百铁骑进入拓宽、拓高的隧洞之内。
保持六七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快速急行起来。
正常的地下隧洞,让一匹玄幽马正常通行都有些勉强,更别说让人骑在上面。
可这条被拓宽拓高过的隧洞不同,即便耿煊骑乘的玄幽马比寻常玄幽马还要高出一头,骑在马背上的他,距离头顶还有将近一米的距离。
骑在玄幽马背上在这样的隧洞中跑动,没有一点妨碍。
队伍也并非一直在山体隧洞内部穿行。
每在行出少则十几里,多则数十里之后,就会有一段间于两座高山之间的峡谷地带。
除了两条隧洞相连,除非在陡峭的岩壁上攀岩,这里就再没有别的道路可走。
在这里,可以看见大量弃土——隧洞挖掘中的副产品。
一直行出近两百里之后,耿煊看见一座山体呈红色的高山。
事实上,在此前经过的一座座高山和峡谷,就可以看出明显的变化趋势。
岩石的颜色,正在变得越来越红。
在入洞之前,紧随在后的陈展轻声提醒道:
“苏帮主,这就是最后一座山体了,过了这段隧洞,就是‘赭红眼’的区域。”
耿煊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颔首,便一马当先,驰入这最后一座山体的隧洞入口之内。
大概又经历了二十里左右的路程,洞口处的情景,已经远远可见。
而就在耿煊看见这一幕之时,洞外便有出现。
三百铁骑在隧洞内急行,对于洞口的人来说,这和扩音大喇叭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统领回来了?”
那闪身出现在洞口之人大声询问道。
在对方的思维中,这么大的动静,只可能是“巨熊”任务完成之后的回归。
耿煊没有回话,反而让身下玄幽马保持正常速度的同时,身形陡然从马背上掠出,眨眼间便跨越了玄幽马到隧洞出口这一段并不算太近的距离。
刚一出洞,他都不待对方反应过来,便一掌朝着对方面门当头拍下。
下一刻,此人脑袋便如西瓜一般破碎四溅。
耿煊快速四顾打量了一圈,便见附近另有九人,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惊人的变化。
有人脸上,沾满了血渣血沫。
很显然,这突然的变故,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不过,他们的反应也都堪称神速,只是短暂的惊愕之后,便各自做出了应对。
有人想要快速翻身上马,驾着玄幽马快速离开此地,与其他同伴汇合。
有人则朝陡峭的岩壁跑去,想要以壁虎游蛇身法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只可惜,无论他们的反应有多快,多么与众不同。
当他们在看到耿煊之后才做出反应之时,就已经慢了。
一切行动,全都是徒劳。
当陈展随着其余铁骑从隧洞出口钻出之时,便感到浓郁的血腥气扑面,继而看到十具新鲜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面前。
在处置掉这十人之后,耿煊任由身后一众玄幽铁骑出洞、整队。
他四顾观看起来。
从身后这隧洞出口开始,已变成赭红色的岩体向两侧展开。
却并没有一下子展开太大,而是徐徐展开,一直向远处延伸。
就像是一只狭长的眼睛。
而在这上下眼睑之间,是颜色稍浅的,却同样呈赭红色的土地。
这也是此处会被陈展这些人称为“赭红眼”的原因。
“赭红”,乃是周围山体,以及脚下泥土的颜色。
“眼”则是这块深藏在赤乌山深处的奇特盆地的轮廓特征。
是的,陈展口中的“赭红眼”,便是一块东西走向极狭极长,南北走向颇窄的狭长眼形盆地。
……
待陈展、徐蓬等人整队完毕之后,耿煊没有耽搁,很快就率着三百铁骑在这狭长眼形盆地中冲锋起来。
从最东端开始,一直向西侧推进。
越往前走,越能看见,充沛的水流,充斥着盎然生机的丛林。
还有零零星星,看上去被人照顾得并不是太好的、有着奇特红土地的农田。
在这样奇怪的所在,一直西行了五十多里,耿煊终于看见更加广阔,被人成片开拓出来的农田。
远处,隐约可见一些用藤、草,木、叶等原始材料搭建起来的简陋居所的外轮廓。
而就在这些农田旁边,同样有一些更小巧,更简陋的木棚小屋、草棚小屋存在。
在这些简陋小屋旁边,堆放着许多用石头,或者木头制成的农具。
此刻,时间已经是下半夜。
透过简陋小屋的缝隙,耿煊虽然看不清屋中究竟住着何人,具体什么相貌。
但却可以通过那一团团浓郁的红名,确认这些屋中都有活人。
三百骑玄幽马毫无遮掩的行动,将住在这些小屋中的人纷纷惊醒。
有的虽然醒来,却继续躲在屋内,悄悄观察他们这支玄幽铁骑的动向。
有的则惊慌失措的从屋中跑出,嘴里发出惊恐的叫声,向着远离骑队的方向跑去。
这些从小屋中跑出,向远处逃跑的身影,大多都是年轻的男女。
在这寒冷的冬季深夜,他们身上的穿着极其寒酸,极为单薄。
耿煊只是瞥了这些陈展口中的“野人”一眼,便没有在他们身上耗费任何时间,率队以最快的速度从他们身旁掠过。
据陈展以及扎络所说,这个“赭红眼”盆地,东西走向超过了两百里。
在遇见这第一批“野人聚落”之后,沿途又遇见几支“野人聚落”。
最后,在出洞大约百里之后,南北向最宽,地势最为开阔之地,规模更大、数量更多,相比沿途遇见的那些“野人聚落”好许多,可在耿煊眼中,比里坊都要有所不如的聚居区出现在耿煊眼中。
陈展指向其中一片均匀矗立着大量只有顶棚,没有四壁的屋舍,低声道:
“这次从元州搜集来的各种资源,大半都集中在此处。”
“这么关键的地方,可有铁骑守卫?”
对于这些存放资源的屋舍,耿煊只是看似随意的瞥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向别处。
“当然,您看那里。”陈展指向其中一片区域,轻声道。
耿煊闻言,没有犹豫,当即就驾马朝那个方向驰去。
见陈展脸上露出为难神色,耿煊很是善解人意的道:
“你就不用上了,你只需要看着这些仓库,不要让人纵火烧了就成。”
“是……谢谢帮主。”陈展如此道。
在对陈展做了如此安排之后,从不会厚此薄彼的耿煊,也给徐蓬下达了相同的任务。
徐蓬赶紧应命,跟在陈展身后,便策马朝仓库区域赶去。
他非常清楚,“苏瑞良”这么安排,就是让他们去看住陈展。
既然已经活捉,自然不能让对方如此轻易就跑掉。
而即便没有陈展、徐蓬这两位炼髓后期,这突袭一战的结果,也没有任何悬念。
在己方没有付出一人伤亡的情况下,看守这片仓库区的四十名敌骑,连穿戴好甲胄,骑上玄幽马,与敌正面一战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他们连开口喊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就被二百九十七骑铁骑灭了个干干净净。
——除了陈展、徐蓬二人,耿煊也没有下场动手。
不是他们不想喊冤,实在是打击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
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针对他们的打击就已经结束。
在麾下众骑收拾肆意杀戮之后留下的狼藉残局之时,一个身穿兽皮大衣的老者出现在耿煊面前。
他也不开口说任何话,只“噗通”一声跪下,便一个劲的朝他磕头不止,“梆梆梆”的响个不停。
耿煊反应过来,想要阻止时,此人已经对他磕了不下十个响头。
愣神了片刻之后,耿煊如此询问:“可听得懂我说话?”
“听……听得懂。”老者发音的腔调虽然非常怪异,但好歹能与他正常交流。
听了这话,耿煊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
“还有一批敌骑没有处理,我现在没时间与你详谈。
……交给你一个任务,守住这里的仓库,无论是粮食,还是药物,都不能走失一点。
不仅防盗,更要防火。
现在这里是什么模样,我回来时就要看到什么模样,可能办到?”
“能……能,能!”老者连忙应道,看他那过分恭顺的模样,身体都差点完全缩进土里去。
“好。”
耿煊道了一声,便让收拾好战场的众骑再次出发,继续快马西行。
“‘巨熊’带走了最精锐的三百骑,留下两百骑在这里维持局面。
算上刚才出来时灭掉的十骑,敌骑现存数量,已经只剩……一百五十骑。”
而如果陈展和扎络提供的信息无误,这剩余的一百五十骑,现在全都集中在百里之外,这个“赭红眼”盆地的最西侧。
甚至,很可能还要更往西。
毕竟,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一边当劳力的同时,还在扮演着监工的角色。
大量修习了《地行篇》,堪堪“地行术”入门的修炼者们,正在以“赭红眼”最西侧为起始点,欲要凭一双双徒手之力,齐心协力,将最后一段阻隔挖通,彻底挖通一条直入皓州腹心之地的通道。
是的,除了将原有的隧洞拓宽、拓高,陈展等人谋求《地行篇》更大的目的,便在于此。
按照扎络所说,这个深藏于赤乌山深处的“赭红眼”的发现,是一个意外。
但这对拥有玄青海沙雕这种“天空之眼”的势力来说,被其发现,只是迟早的事。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不是今年,就是明年。
这些年,董观一直在收集元州方方面面的信息,除了人口分布,势力强弱等。
还有山川地理,同样是重中之重,并被要求尽可能绘制成册。
而对于陈展这些专门负责此事的人来说,每为董观点开一片“迷雾区域”,都会得到不菲的功劳奖励。
这实实在在的“鱼饵”,让他们对“探索元州”有着持久的动力和好奇心。
随着对“赭红眼”的深入探查,很容易就发现其中有人类生息的痕迹。
再更进一步探察就能发现,生息于此的人类,过着完全与世隔绝的生活,生活方式非常原始。
虽然被陈展等人称为“野人”,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野人。
虽然绝大多数语言能力都出现了明显退化,但其中一些老人,依然能够以怪异的腔调说出“元帝正音”。
——这是元帝统一九州之后,才被明确的,通行九州的语音。
他们也能说出元帝、霸王这些人的名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