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休特闻爵士言,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第645章 休特闻爵士言,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戈利岑公爵为亚瑟准备的房子是那种典型的俄国旧式大宅,坐落在宽阔的特维尔大道上,标准的巨大门廊和宽广的台阶,四周环绕着高大的树木,树干上挂满了冰霜,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虽然亚瑟在伦敦海德公园附近的独栋别墅和在哥廷根的居所都可以称之为豪宅,但是与这间宅子相比,简直是相形见绌。
宽敞而明亮的前厅,地面铺设着黑白相间的大理石砖,中央摆放着一张古老的圆桌,上面放着几本时尚杂志和几张访客留下的名片。沿着两侧排列着一些精致的瓷器瓶,里面插满了新鲜的朵,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从这里可以通往各个房间:左边是一间装饰华丽的客厅,墙上的壁纸印有精美的纹,家具多为红木制作,表面光滑得如同镜子一般。沙发上铺着柔软的丝绸垫子,颜色鲜艳却不失典雅。
天板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中的天使似乎在微笑地看着每一位进入这间屋子的人。
餐厅里的长桌,足以容纳二十多位客人同时用餐。
餐桌中央放置着一个由水晶和银器组成的精美餐具架,周围环绕着镀金的椅子,每把椅子背后都绣有戈利岑家族的徽章。墙壁上挂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出整个房间的景象,使得空间显得更加开阔明亮。
穿过走廊,还可以看到一间书房,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各类书籍,从古典文学到最新的科学著作应有尽有。而从书籍排列的顺序就可以看出主人家对到访客人的重视,因为排列在书架上最显眼位置的赫然是不列颠小说名家亚瑟·西格玛的大作《黑斯廷斯探案集》以及记录了亚瑟·黑斯廷斯爵士重大电磁学发现的《皇家学会自然哲学年鉴》。
休特摘下帽子,将外套交给殷勤的男仆,鼻尖轻轻耸动便能嗅见房间里弥漫着纸张和皮革混合的独特气味,那是知识、历史和华贵的味道。
只穿一件白衬衫的亚瑟就坐在书房火炉边的扶手椅上,他的旁边是一盏青铜台灯,灯光柔和而不刺眼,更映衬出了爵士那玩味而又迷人的笑脸。
虽然休特早就知道了亚瑟的身份,但是当他亲眼看见这位曾经被困在德鲁伊斯克假扮沙俄官员的爵士真的摇身一变成为仅仅一天时间便引得莫斯科上流社会热捧的英国名人时,还是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同一个人,同一张脸,但却有着不同的气质,当然,还有不同的身份证件。
仅仅是换了身衣裳、换了座城市,即便一句话都没说,便已经让休特感受到了亚瑟身上传递出的那种惯有的、具有压迫感的上位者感觉。
休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不大会应付这种场合,在亚瑟的面前,他甚至感觉到了局促和不安。
万幸的是,亚瑟并不是那种有意为难别人的性格,他挥手让仆人给休特端上了茶炊,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您的差事都办完了?我听说押送犯人去西伯利亚的路不好走,您这一路上没少遭罪吧?”
休特喝了口热茶,冰凉的身子也暖和了不少,而且聊工作算也是他为数不多能多说上几句的话题。
休特轻轻点头道:“在这种季节出门远行,尤其是去西伯利亚办一件紧急差事确实是活受罪。大路糟糕透了,一路上尽是些黑色的、坎坷不平的路面,石头土堆就像是小山包似的,耸起在两边低凹的雪地里。马蹄不住地打滑,你的车不得不一步步慢慢儿行走。有的地方还会碰上陷阱似的冰窟窿,如果一不留神掉进去,能叫你在原地呆上几个钟头,甚至更长一点的时间。”
亚瑟对西伯利亚向来感兴趣,他追问道:“那每逢这种时候怎么办呢?”
“那就得派人去附近的村子钱雇人了。然后就是在原地等候附近村民闻讯赶来,出力把你的车拖出来,或者说得确切一些,扛到挡路的那个大水坑的另外一头。运气最差的时候,我们一天最多也就只能走上四十俄里,但灌铅的双腿却像是走了一百五十俄里那么笨重。”
休特放下茶杯感叹道:“每逢这种时候,见到孤零零立在大路边几棵树背后的驿站,真是和见到了什么福地一般。虽然我乘车走了大概总共才四、五十里,可是,人昏昏沉沉,脑门子发木,全身没一丝力气。因此,能喝一口驿站里准备的简单茶炊,吃几口桌子上面由于搁置太久已经发黑的几色冷菜,再躺上那张给你搭好的折叠铁床都和得了上帝赐福一般。”
亚瑟闻言不禁同情道:“这确实是个烂差事,你经常负责这类工作吗?”
休特对着手心哈了口热气:“没办法,我是个外国人,在俄国没什么根基,而且也没什么特别的长处,只能靠着这些苦力活在上司面前露露脸。”
说到这里,休特忽然话锋一转,诚挚感谢道:“爵士,我那个不成器弟弟的事,万分感谢。”
“嗯?”亚瑟笑眯眯的往茶杯里兑了点蜂蜜和牛奶:“他已经开始在苏格兰场上班了?托尼和汤姆的办事效率还挺高的嘛。怎么样?初次当警察的感觉如何啊?”
休特一想起弟弟寄给他的信笺,就忍不住骂了一句:“他上班的第三天就想辞职,抱怨着工作太累太苦,不想混在一线巡警的队伍里。这混蛋做事情就是没什么恒心,我当时就写信回去骂他了。不过后来警务情报局的莱德利·金警督貌似把他给劝住了,还给他派了个轻松点的差事。而且他去的那个新部门,好像薪水还比一线巡警高一些。”
“看来莱德利还是把他给弄到警务情报局去了。”
“警务情报局?您是说,那个到流氓团伙里当卧底的活儿?”
亚瑟摆手道:“他还是个新手,莱德利应该不会给他派那么危险的活儿。而且我还写信特意叮嘱过,所以多半是派他去执行点简单的跟踪任务,比如和走街串巷的公共马车夫们套近乎什么的。”
休特听到这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不大希望弟弟和流氓继续厮混,但无奈那小子实在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格。
仅就给他弟弟安排出路这件事而论,亚瑟真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要知道,像是他这样的大人物,一般很少会亲自过问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能让爵士拉的下脸做这种工作,休特自己都感觉到有些脸红。
他当即站起身道:“之后的事就纯看他自己了,他要是能干的下去就继续干,要是连这么优厚的待遇都弃之不顾,那我也问不了他的事了。”
语罢,休特还不忘向亚瑟汇报起了他在德鲁伊斯克的扫尾工作:“关于‘合理曲线’的问题,我和舒宾斯基上校已经把相关文件归档封存了,档案文件目前保存状况良好,安全系数非常高。”
亚瑟不甚在意的抿了口茶:“有多高?”
休特一本正经的回复道:“高到我们自己人都找不到。”“嗯……听起来确实非常可靠。”亚瑟放下茶杯问了句:“德鲁伊斯克当地后续没闹出什么乱子吧?”
“出了一点小风波,不过很快就处理干净了。”
休特回道:“我们后续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同僚重新造访了德鲁伊斯克,就某第二区宪兵上校涉嫌腐败问题展开了第三局内部踩点调查,根据调查报告显示,当地大小官员一概否认他们曾经与其有过深度交往,有的甚至不承认曾经与赫斯廷戈夫私下有过会面。”
“真是令人遗憾。”亚瑟惋惜道:“这位上校明明有着大好的前途,然而却因为一些小节上的疏漏,把光明的前途都给葬送了。”
休特严肃道:“爵士,您必须得相信,第三局对于此类内部腐败现象向来秉持着高压监督态势。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腐败分子,在俄国,我们不会把一个腐败分子的落网称为令人遗憾的,正相反,我们称之为廉洁与高效。”
说到这里,休特还顿了一下:“至于您在路途中遭到蟊贼行窃的问题,我们已经将调查报告交到了彼得堡的第三局总部。在结合英国使馆提交的丢失物品清单后,我相信本肯多夫伯爵一定会审慎的评估您的损失,出于维护英俄友好的基调,尽快还您一个公道。顺带一提,您的这个案子处理效率非常高,相信谢肉节过后,就会有人来联系您进行照价赔偿了。”
秘书布莱克维尔在一旁咬着笔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听得云里雾里,有一大半的对话,他虽然听得明白,但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显能感觉到这个英国籍的宪兵大尉就好像是把亚瑟当做了他的上级,二人不像是朋友间的闲聊,反倒像是汇报工作似的。
亚瑟在上任途中遭了贼,这件事他知道,损失的物品清单也是他帮忙拟定提交给俄国外交部的。
但这俄国宪兵横插一手是什么意思?
明明我才是秘书,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把我的活儿给干了?
亚瑟并没有理会自己的后进秘书,相较于布莱克维尔这样在外交界娇生惯养的家伙,苏格兰场老条子明显与第三局宪兵更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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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站起身道:“理查德,其实,你就算不来找我,我到了莫斯科以后,也会去找你的。我这儿有个消息,不太好的那种,但是出于我们的友谊,我觉得有必要向你透露一二。”
“您说。”休特从衣兜里取出钢笔,咬开笔帽准备记在纸上:“我这辈子听惯了坏消息,再多一两个,也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亚瑟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瞥了眼不争气的布莱克维尔:“理查德,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意继续在俄国拼搏,可以趁着这几天,去莫斯科的领事馆把你的护照有效期给更新一下。我已经和那边打好招呼了,为了以防万一,这次我们可以一次性给你延期八年。”
休特的笔锋一顿:“八……八年?是出什么变故了吗?”
“眼下还不能说是不是会出什么变故。”亚瑟背着手踱步道:“我只能说,由于一些不能言明的问题,存在一定出变故的可能性。”
休特略一寻思,便想到了上个月英国向沙皇提交抗议书的事:“您是说关于奥斯曼帝国那份密约的事情?可是我记得那件事不是已经揭过去了吗?”
亚瑟不肯定也不否定,他笑眯眯的问了句:“理查德,你觉得外交是什么?外交就是把刀子藏在笑脸后面,表面其乐融融不代表真的就是其乐融融,表面上剑拔弩张也不代表真的剑拔弩张。当然,我这不是说所有外交官都是不诚实的人,他们只是为了国家利益才被派到国外去骗人。”
休特听到这里,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或许对于单纯的英国人和俄国人来说,英俄关系紧张对他们的生活也没太大影响,但作为一个在俄国任职的英国人,他的处境其实比亚瑟和布莱克维尔这样的外交官还要尴尬些。
毕竟他的身份和那些第二第三代英裔移民不一样,他不止是在英国长大的,而且甚至连俄国国籍都没加入。
如果英俄关系出了问题,那他想要维持目前这种脚踏两条船的状态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果想要继续留在俄国,那就得加入俄国国籍。
如果想要回到英国,那他在俄国的多年努力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假使他没有碰到亚瑟,休特的心底虽然纠结,但多半会最终倒向俄国那边。
但是现在,回英国貌似成了一个比留在俄国的更优选。
凭着他的本事和履历,再加上一封亚瑟的推荐信,他多半可以非常容易的在苏格兰场找到一份工作。
就算那份工作不如宪兵大尉地位高,但绝不至于令他从头干起。
更遑论,去苏格兰场还是回英国后他最糟糕的出路之一。
休特在回到莫斯科以后,便私底下与舒宾斯基上校打听起了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在伦敦的经历,还托家人给他弄到了几份两三年前的伦敦报纸。
舒宾斯基上校绘声绘色的故事,硕大的《泰晤士报》标题,以及今天在戈利岑公爵老宅中的见闻,更加让他明白了‘前途无量’这几个单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前途无量?
25岁就荣获二等圣安娜勋章的下级勋位爵士就是前途无量!
休特沉默了片刻,旋即起立表态道:“爵士,我觉得更新护照有效期什么的,实在没有必要。如果事情真的走到那一步了,孰轻孰重我还是拎得清的,如果您有需要,我现在就可以辞去宪兵团的工作。”
休特本以为亚瑟就是要他这个态度,岂料亚瑟笑呵呵的连连摆手:“不急,事情暂时还没有恶化到那一步。而且如果你铁了心不想留在俄国,我先前也向你承诺过,我的身边始终给你留着位置呢。只不过嘛,我觉得,你现在这样白身加入使馆,分给你的职务未必会有多高。但是,如果你能在这场危机中发挥作用,恐怕到时候给你的就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二等秘书了。”
休特闻言皱眉道:“您……我只是个小人物,您是觉得我能起到什么大作用吗?”
“理查德,不要低估自己,我许给你职务可不是出于施舍,而是发自心底的真正认可。”亚瑟拍了拍休特的肩膀:“你忘了吗?我之前就问了你在第二区负责什么,你告诉我,你主要负责押送流放犯的工作。我记得,流放犯的目的地,除了西伯利亚以外,还有不少是发配高加索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