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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皇祖母,何意?

    第402章 皇祖母,何意?
    “孙儿若是没记错的话,皇祖母入宫侍奉于吕太后左右时,太祖高皇帝,已宫车晏驾?”
    半个时辰后。
    长乐宫,长信殿。
    懵懵懂懂的栗太后,已经在窦老太后、刘荣祖孙二人一致的默契下,被请回了寝殿休息。
    独剩祖孙二人,于御榻之上联席而坐。
    老太后双手扶着鸠杖,额角轻靠于杖身,目光一如既往的涣散无焦。
    刘荣则一手扶膝,一手端着茶碗,轻轻抿下一口。
    似是随口一问,却惹得老太后悠悠一声长叹,旋即便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之中。
    “太祖高皇帝二年,清河郡观津县窦氏生一女,起名:漪房。”
    “窦漪房,窦氏次女,上有兄长一、下有幼弟一。”
    “——长兄窦建,字长君;”
    “幼弟窦广国,自少君……”
    以一种仿若梦呓的口吻,及极为怪异的第三人称视角,老太后开始回忆起自己的‘由来’。
    “不过总角之年,我便仿若老妇人般——发、眉皆脱。”
    “不到十岁的年纪,便成了秃头、无眉的怪人。”
    “——父母双亲、族中长辈,都以我为不祥,更为我而不齿,多有疏离。”
    “每逢七月七,族人、兄弟都会出门观星——说是要看织女;”
    “唯独我这秃头无眉怪,时至今日,都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织女’,究竟是不是某个织布的少女……”
    每说起这段往事,窦老太后都总是不可避免的陷入哀伤。
    反倒是今日——这气氛最沉重的一回,老太后反倒像是彻底大彻大悟,浑身上下都只散发出一股纯粹的释然。
    以至于话语中,时不时以‘那窦漪房’,而非‘我’的怪异人称进行叙述。
    “窦父本为秦吏,为避战祸隐于清河,清贫垂钓,自得其乐。”
    “漪房年十一,父垂钓不甚坠河溺亡。”
    “窦父之丧葬事,使窦氏一门大半田产被变卖,漪房三人、窦母一人,皆无以为继。”
    “——为保祖宗血牲、香火不断,窦母忍痛,使长君、少君二子为人奴仆,不知其去往何处。”
    “即女漪房,则选秀落榜,入宫随侍姬嫔左右……”
    说到此处,老太后停顿了很久。
    足足过了有小半炷香的功夫,老太后才如梦方醒般,将心神敛回了眼前。
    “太祖高皇帝十二年。”
    “——我以良家子入宫,是在太祖高皇帝十二年。”
    “当时,高皇帝宫车晏驾,尸骨未寒,孝惠皇帝未冠而立。”
    “吕太后为孝惠皇帝张目,以充实后宫,方有当年的窦漪房,以良家子入宫,又被吕太后所喜爱,随行左右侍奉。”
    …
    “只不几岁,吕太后便有心促成孝惠皇帝,与张皇后孕育嫡子,便尽释宫人与赐诸侯。”
    “当时,赵国离清河不远——离我家乡不远。”
    “但苦于手中,没有珠玉金石行贿,便被那宦者令记恨于心,反赐予当时的代王,后来的太宗孝文皇帝。”
    “想当初,得知自己要去代国,而非离家乡更近的赵国,我还曾好一番苦恼?”
    “终归还是不敢触怒吕太后、不被悖逆太后懿旨,只得恭顺领命,去了那代都晋阳……”
    老太后一番追忆,便是原本有正事儿要说的刘荣,都不免有些失了神。
    有些故事,哪怕你听过无数遍,直到故事每一步的发展和转折,但当这个故事,从亲身经历的老者说出口,你也依旧会忍不住想要听下去。
    此刻,刘荣便是这样一幅状态。
    只可惜,窦老太后的‘故事’,讲到这里便已经结束。
    而那双明明已经接近失明,却又泛着莫名寒光的眼眸,则是在提醒刘荣:皇帝的问题,我回答了。
    而且答得很细。
    接下来,皇帝哪怕是放屁,也最好放的响一点……
    故事听完了,刘荣也要开始正题了。
    而刘荣的整体,却延伸在了老太后并不曾预料到的点。
    “如此说来,皇祖母虽不曾一睹太祖高皇帝龙颜,却也对高皇帝执政之道,多少有所耳闻?”
    莫名其妙的表明自己的论述切入点,刘荣便丢出了自己的问题。
    “世人皆知,太祖高皇帝戎马半生;”
    “自打举反秦义军于丰沛,之后不是在抗秦,就是在讨伐异姓诸侯不臣。”
    “为了在当初,我汉家府库空虚、百废待兴的困难时期,凑够讨伐异姓诸侯的军费,太祖高皇帝,可是连三铢铅荚钱这等手段,都不得已使出来了。”
    “——皇祖母认为,这是为何?”
    “何以太祖高皇帝,如此不信任后世之君——如此不信任孝惠皇帝,宁愿在战场上厮杀至死,也不愿将哪怕一两家异姓诸侯,留给后世之君去处理呢?”
    …
    “是太祖高皇帝,自负到认为后世子孙万代,都出不了第二个能动异姓诸侯的明君?”
    “是孝惠皇帝,当真昏聩无能到以天子之身,都对付不了一两家异姓诸侯——如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之类?”
    “退一步讲,就算孝惠皇帝果真那般软弱无能,太祖高皇帝当真那般瞧不上孝惠皇帝,不也还有吕太后吗?”
    “莫非吕太后,也办不成这件事、也除不尽我汉家的异姓诸侯?”
    “又或者,是太祖高皇帝好大喜功,不愿将哪怕一丁点功勋,留给后世子孙去安身立命,非得把伐灭异姓诸侯的功劳全都占了?”
    “若果真如此,太祖高皇帝又为何带头‘自污’,极度否定自己英明神武,反而去强调虚无缥缈的君权神授?”
    “好大喜功的人,怎可能受得了如此委屈?”
    “受得了如此委屈的,又如何会是个好大喜功的人呢?”
    如机关枪般,突突突突一连串的问题,问的老太后多少有点懵。
    也就是那么片刻呆愣,让老太后下意识脱口而出:“自然不是。”
    “太祖高皇帝,自然是个明君。”
    “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出于宗庙、社稷之考量。”
    “故而……”
    “故而………”
    话说一半,老太后终于反应过来,刘荣究竟要说什么了。
    只是话头已经开启,偏偏老太后还接了一下、拖了一手。
    这一下,刘荣可就没法打住了。
    “皇祖母心里明白。”“孙儿,也了然于胸。”
    “——太祖高皇帝,既不是好大喜功,也不是对后世之君无差别蔑视。”
    “而是太祖高皇帝明白:异姓诸侯之弊,每拖一天,便会多出一份险阻。”
    “若拖得够久,便是英明神武如太祖高皇帝、‘功高莫过于太祖高皇帝’的开国之君,也未必就能奈何的了雄踞关东,并逐步强盛的异姓诸侯。”
    …
    “所以,太祖高皇帝,宁愿拼上自己的一把老骨头,也要为后世之君,彻底扫清异姓诸侯之弊。”
    “即便这么做,让太祖高皇帝为汉王五年、位九五七年,却几乎不曾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甚至于连性命,都丢在了讨伐九江王英布之后,太祖高皇帝,也仍旧在所不辞。”
    “——孙儿尝闻: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太祖高皇帝手段尽出,甚至无所不用其极的伐灭异姓诸侯,不过是为我汉家——为孙儿在内的历代先皇、后世之君,而‘计深远’而已。”
    “便是民间凡夫俗子,尚且会有苦一苦自己,攒下积蓄给后代换前程的念头;”
    “何况是我汉家的太祖高皇帝——何况,是我汉家的县官、天子呢?”
    如是一番话说出口,刘荣即便还没真正去做这件事,也已经莫名感觉到自豪了。
    ——最后一句话,刘荣说的不仅是‘何况是太祖高皇帝’,而是稍带上了‘汉天子’三个字。
    很显然,老太后听出来了刘荣这层意图。
    只是理智回归后,老太后的重点,仍旧放在吕太后这个史诗级副本的地狱难度之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帝王之爱民,则筹谋以图安。”
    “——安。”
    “国有强有弱,时强时弱,然亘古不变者,不外乎‘安’字而已。”
    “皇帝之所欲,乃欲强国。”
    “强国,有很多办法。”
    “但触碰吕太后,会使宗庙不宁、社稷不安。”
    “相较于这‘不安’,皇帝所谓强国——所谓‘为后世之君计深远’,也不外乎镜中,水中月。”
    不得不提的是:作为如今汉室朝堂中枢,唯二亲眼见过吕太后、唯一在吕太后身边近距离接触过的政治人物,窦老太后对吕太后的恐惧,是源自于灵魂深处的。
    这并不是由于老太后的软弱、怯懦;
    而是太祖高皇帝刘邦的八个儿子中,除长子齐悼惠王刘肥、次子孝惠皇帝刘盈、四子代王/太宗皇帝刘恒,以及幼子淮南王刘长外——余下四颗诸侯王、开国皇子的项上人头,深深刻在老太后灵魂深处的。
    还有那头人彘;
    还有那些无辜惨死宫中,最终尸骨无存不说——甚至连身死都彷如落叶般,没能激起半点浪的苦命宫人。
    窦老太后恐惧吕太后。
    恐惧与吕太后相关的一切。
    但老太后绝非个例。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胆敢触碰这禁忌、似乎并不恐惧这禁忌的天子刘荣,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异类’。
    只不过,刘荣一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此刻,刘荣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汉家乃至华夏,需要这么一位穿越者皇帝,做出怎样惊世骇俗的乾坤独断……
    “孟轲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曰: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司马法》云: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皇祖母说:宗庙社稷之重,不外乎一个‘安’字。”
    “但孙儿要说,帝王之道、之要,不外乎一个‘担’字。”
    …
    “总要有人去做的~”
    “就像太祖高皇帝,必须除尽异姓诸侯,太宗、孝景皇帝,必须休养生息、积蓄力量。”
    “——一代天子,有一代天子的使命。”
    “总要去做,也终归逃不掉……”
    说到这里,刘荣也终于放下了手中茶碗,呵笑着起身;
    象征性整理一番衣冠,对老太后缓缓拱起手。
    面上,刘荣虽佯装出轻松之色,眼底深处,却也陡然涌上浓郁的郑重。
    “太祖高皇帝一朝,异姓诸侯之弊,是我汉家的首患。”
    “吕太后年间,府库空虚、国朝暗弱,是我汉家最不容忽视的缺陷。”
    “太宗皇帝在位,我汉家必须休养生息、必须积蓄力量;”
    “先孝景皇帝即立,我汉家又到了不得不剔除宗亲诸侯爪牙——为决战匈奴做最后准备的时候!”
    …
    “现在,到孙儿了。”
    “——汉匈决战,不过浩浩大势而已;”
    “即便没有孙儿,随便哪个弟弟——如胶东之类,也同样能办的成。”
    “但孙儿这一朝真正要做的、该做的,是尽除往年之积弊,以正天下人视听!”
    “孙儿当然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安心准备决战匈奴,再顶着泼天武功君临天下,肆意一生。”
    “——正如当年,太祖高皇帝完全可以不管异姓诸侯,而是在长安沉沦于人间至乐;”
    “——正如当年,太宗孝文皇帝完全可以垂拱而治,任由边关糜烂,关东割据,朝堂腐溃,民不聊生。”
    “恰也如当年,父皇——先孝景皇帝,大可不必削藩逼反,以诛吴楚;”
    “而是可以在长安,好生陪在皇祖母左右,以免被梁王叔夺了恩宠,失了母眷……”
    言至此,老太后依然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已无法阻止刘荣。
    除非废帝;
    但如今的刘荣,绝非当年的少帝刘恭。
    甚至都不再是去年、前年的‘天子荣’了……
    “皇祖母,何意?”
    “——共为之,以报效太宗孝文皇帝恩德,为汉贤后乎?”
    “——相阻之,以保我汉家今日之安泰,为一庸人乎?”
    “亦或,坐观其变,任由孙儿碰个头破血流,再站出来‘诛灭暴君’,一石二鸟——即除了孙儿这不屑子孙,又破了吕太后这颗烫手山芋?”
    “皇祖母,欲如何抉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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