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承诺
“汪汪汪~”深巷之中，大门紧闭。
犬吠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如同潮汐般从曲折幽深的巷子深处悠悠传来。
许仙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轻轻的晃悠着，墨眼深邃，嘴里不自觉地的发出了轻声的呢喃。
“沙皮巷，宝青坊，沙皮巷，宝青坊……”
他想起了那一日看戏的场景，以及那脑海之中响起的靡靡之音，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然而，此刻的许仙，在连番的冲击下，没有察觉到的是，他怀中的亲生骨肉，虽然才刚出生不久，但是却不像其他孩童一般哭不闹。
一双大眼睛灵动地眨巴着，其中有着一抹异样的神采，一闪而逝，很快就被初生的迷惘所替代。
婴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许仙的面孔，生物的本能，使得他在熟悉着什么。
许仙对此，一无所知。
当然，也是因为此刻的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关心这些东西。
许仙望着那紧闭的大门，一时间竟如木雕泥塑般，久久伫立，一动不动。
原本祥和的内心，本如平静湖面，此刻却泛起层层涟漪，许多之前不愿深思的念头也如同跃起的游鱼般纷纷浮现。
他似是隐隐明白了一些事情，明白了那个他一直逃避想象的答案。
可是，这又如何能让人相信？
若白素贞真的是蛇妖，即便有所图谋，又怎会瞧得上他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若只是为了血肉，他姐夫李公甫身为武者，气血方刚，岂不是更好的目标？况且，白素贞为何还愿意与他做一个糟糠之妻。
并且还诞下了怀中的这亲生骨肉。
这其中的缘由，实在让人费解。
种种疑惑，如同一团乱麻般，紧紧缠绕在许仙心头，令他绞尽脑汁，却始终不得其解，理不通其中的缘由。
“沈捕头，你觉得我娘子她……”许仙想了许久，都没有得到答案，或者是不想往那个方面去想。
他想了一下，最终还是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将目光转移到了那坐在石桌旁默默不语的沈百炼的身上。
此时的沈百炼身着一袭玄色劲装，腰佩长刀，身姿挺拔，坐如一座洪钟，面容冷峻，透着一股常年习武之人的英气，以及肃杀之气。
在银辉的笼罩下，仿若一座不可撼动的巍峨山峰。
许仙的嘴唇微微蠕动，话刚说一半，却突然又顿住了。
他转念一想，此事其中的缘由太过复杂。
沈百炼身为官府之人，而且还是极为有名声的捕头，世家大族最为爱惜的还是自身的名声。
而白素贞呢？
极有可能是蛇妖。
人妖有别，更何况是官府与妖族之间？那更这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如果他贸然询问沈百炼的话，自己恐怕会被立刻抓捕，或者被当做是疯子对待。
再者，许仙他本性良善，即便是沈百炼愿意踏入这个泥潭，他也不愿将沈百炼牵扯进这场风波之中。
沈百炼即便有些财富，也不过是衙门里的一介凡人武夫，又怎能与妖怪抗衡？又能如何和这世间抗衡？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生在世家，既是福分，又是莫大的禁锢。
如果将沈百炼牵扯到这个风波之中来的话，他固然可以获得不小的帮助，但是代价就是沈百炼轻则被逐出家族，重则被上面知道，被五马分尸。
这是许仙不想看到的。
这件事情之中的隐秘，就连他的姐夫李公甫也不能告知。
许仙清楚，如今自己所能依靠的，或许唯有那个莫名在他耳边响起的地名——沙皮巷，宝青坊坊主。
虽然这样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然而。
“你是不是想问我，你娘子到底是不是蛇妖？”沈百炼很快就注意到了许仙面容上变幻的神色，轻叹了一口气。
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这件事许仙心中大概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古人只是受限于时代的禁锢，所以思想并没有那么的发散，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古人傻。
明清时期，是那些人没有想法如何好好发展火器吗？
不是。
而是因为火器这东西，威力实在是太强了，只要还是碳基生物，在没有超凡力量的加持下，在炮火面前都终究会变为一堆焦炭。
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需要经历血与火的历练，才能浴火重生。
但是即便是强如一夫当关的猛士，在遇到火器的时候，也只能逃而避之，如果火器再继续发展下去，攻击距离越来越远，并且也越来越小巧，易于携带。
如果在“刁民”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法分子。
那下场？
呵呵……
因此，许仙做为一个明事理的读书人，又行医数年，视野相对于常人来说也算得上是比较开阔的，很是正常。
但是，这句话放在许仙的脑海之中，却无异于掀起了滔天巨浪，他那墨如深渊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珠子剧烈颤动了起来。
什么？
沈百炼这是在说什么？！
不！
绝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白素贞是蛇妖这件事，沈百炼这一定是在诈他！是的，一定是的！
尽管脑海之中在进行着头脑风暴，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许仙压制下内心的难以置信之情，扭过头，使得沈百炼看不清他的神色变化，与那不受控制剧烈颤动着的眸光。
殊不知，这一切在沈百炼的眼中，皆是无所遁形。
然而，还没等许仙想好怎么否认这件事，一旁却响起了李公甫愕然的笑声。
“啊？你说白素贞是蛇妖？”一旁的李公甫听到这话，先是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之后，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痕迹。
笑出了泪。
随后李公甫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那一脸严肃的沈百炼，笑着说道：“小沈，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是在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可不合适，小白那丫头怎么可能是蛇妖呢？这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说着说着，李公甫又笑了起来。
然而，他愈是发笑，就愈是感觉有一股瘆人的凉意涌上了心头，因为不仅是沈百炼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就连许仙亦是如此，表情非常的微妙。
难道……这不是玩笑？
可是，这怎么可能？一个好端端的女子，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条蛇妖呢？
刹那间，小院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静得有些诡异。
李公甫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带着几分尴尬。
他瞥了一眼那显得玉树临风，给人一种安心感的沈百炼，又看了一眼自己那弱不禁风的小舅子，内心不由的嘀咕了起来。
难道小白真的是蛇妖？
可这怎么可能呢？要是小白真是蛇妖，怎么会看上许仙？
即便是轮，也轮不到许仙啊，这临安城的俊男，沈百炼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这在沈百炼之后的第二名嘛。
毫无疑问，就是他！
李公甫知道自己的身材虽然是胖了一些，但这身材如果放在战场上，那妥妥的就是将军身材啊！
就连那圆滚滚的肚子，也是将军肚啊。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先天武者！这在那些妖怪的眼里，无异于常人眼中的百年人参。
大补之物！
“沈公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许仙没有理会一旁满脸疑惑的李公甫，他深吸了一口气，瞥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又摸了摸那温热的脸蛋，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抹恬淡的笑意。
孩子是真的，他们的爱情结晶是真的，白素贞是真的和他相爱，而不是另有图谋。
正所谓，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大场面，平时看着或许有些软弱，但是在关键时刻，却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许仙或许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努力的平复下来了内心的波澜，一脸严肃的转头看向了沈百炼，眸光灼灼，希望能够从沈百炼的表情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就连一旁的李公甫，亦是看向了沈百炼，像是一名信仰崩塌的朝圣者，在祈求着什么一般。
然而，出乎许仙的意料，沈百炼并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差不多吧。”
沈百炼迎着对方那炽热的目光，淡然的点了点头，坦然承认这件事情，没有丝毫否认的意思。
因为无需否认。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辟海境武者，而是已经到了抱月境，实力得到了数十倍的增幅。
是一个足以力战金毛犼的抱月境强者。
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在观世音等仙神不出手干预的情况下，他几乎可以称霸这天下，即便是那些万年大妖，也应该俯首称臣。
既然已经站在了如此高度，又何须像在地元星时那般遮遮掩掩呢？
老夫聊发少年狂，该狂的时候不狂，终有一天，会失去自身那一往无前之意。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拦路虎都是纸老虎，在这种超凡世界，皆是以强者的意志为真理。
谁若胆敢反驳，那就一拳先将其送入地狱。
若是敌不过，那就趁早跑路，一切还是要以自保为主，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就是这么个道理。
“那……”许仙听到沈百炼说这话，大喜过望，脸上立即由阴转晴，露出了一抹笑容。
既然沈百炼都这样说了，那就意味着沈百炼一定有解决之法，就算是没有相应的解决之法，起码也能给他提个醒不？
“别高兴那么早，这件事你求我也没用。”沈百炼只一眼，便看穿了许仙心中想要他帮忙的想法，不等对方开口，便直截了当地拒绝道：
“因为某些缘由，早在前些时候，我便与法海达成了一个君子协定，在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义子出生之后，我便不能再插手此事。”
“好……好吧。”许仙听到这话，嘴巴怯懦了几下，随后还是终止了嘴中要吐露出的话语，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光也随之逐渐熄灭。
身为一名大夫，他更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既然沈百炼现在都已经这么说了，他又怎能再强求。
更何况，沈百炼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正所谓无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不是沈百炼在事先和法海之间有着君子协定，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对于金山寺法海大师的名声，许仙也不是不清楚，法海对待妖孽，向来是秉持着赶尽杀绝的态度。
如若不是沈百炼从中周旋，恐怕自己怀中的亲生骨肉也会被当做孽畜带回金山寺，永世不得超生。
重则被当场血祭，示众。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在一旁的李公甫，看着许仙和沈百炼两个谜语人，感觉他们两人像是在打哑谜，心中的疑惑也愈发浓重了起来。
脑袋都快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对话搅得炸开了。
白素贞这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么突然就成蛇妖了呢？
然而。
叮~
李公甫正想否认内心的想法时，脑海之中突然之间就闪过了一道电光，一道奇异的想法油然浮现了出来。
要说对于白素贞和小青两人的身份最先有所怀疑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啊！
要知道，早在许仙和白素贞两人偶然相遇多次，一见钟情的时候，李公甫对于白素贞和小青两人。
不，现在应该称呼为两妖的身份，就有了一定的怀疑。
毕竟人的财富，通过某些手段，是可以在短时间之内得到改变的，但是人的日常性习惯，通常都是难以改变的。
这也是做为捕头的基本侦破案件的能力之一。
一个弱女子，言谈举止极为得礼，还带着一个妹妹，在这种世道，就是一种极为少见的“资源”。
但是李公甫却并没有在两人身上看到家道中落应有的样子。
并且小青一个女子身上，还带着一身极为不凡的功夫，仅仅只是凭借一柄凡兵，便能够阵斩白蛇。
再加上其余的不合理之处……可以说，两人的伪装充满了漏洞。
那李公甫为何调查着调查着就不调查了呢？原因当然也很简单，那就是因为——一个承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