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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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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意林终于恢复了平静。
    因为最初见到宋平安和小丁,他受到强烈的刺激引起了气管痉挛,导致呼吸不畅,差点休克。在方达的及时调控下,辅以药物治疗,他渐渐转危为安。
    这个时候的梁意林,已经平静地接受了宋平安的到来。
    宋平安和他谈起他们的父亲,谈起父亲对于他的渴盼与内疚,他居然笑了起来,内心深处有种久违的情感暖流在涌动,他居然满心渴望见到他——那个给予他生命的男人,在那段极不平常的岁月里,和母亲曾有的苦涩的爱恋。
    “你,怨恨我们的父亲吗?”宋平安一边煮梨汁,一边回头问。
    “我为什么要怨恨他呢?我没有见过他,我来到这个世界纯属偶然,而且,我的爱和恨还有意义吗?”h
    “恨可能没有意义,但是爱,绝对是有价值的,哥。”宋平安很自然地叫le一声哥哥。
    梁意林忽然一震,他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缓缓地:“怪不得我觉得你们面熟,原来你和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而小丁,和小乙也有些相像。”
    “哥,不要再躲着我们le,我们需要你,你也需要我们。你的疏离会让爸爸寝食难安的!你不理他,他的晚年再无宁日。以前他是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他可以幸福,现在他一心牵挂着你,你对于他是最重要的事!我们通知他,好吗?”
    “让我想想吧,今天是元旦,要不,我们缓一缓?”
    “行,哥,我听你的。我很高兴你能够如此平静地提到小乙,你的心胸不是一般的宽广。”宋平安真挚地。
    “小乙她现在,结婚仪式估计该结束了!但愿她和晨夕能够得到我希望的幸福!”他举眼向天,做了一个感恩的姿势。
    “你知道小乙她今天结婚?而且,你也知道新郎是谁?”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新郎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杜晨夕啊!”梁意林忽然笑了“就算小乙此刻忽然站在我的面前,我感觉也能够平静地祝福他们!”
    平安静静地看着他,一个人该有多么博大胸怀,才能够拥有这样的笑容?
    “其实不是我豁达,我是因为无奈。我既然给不了她幸福,何必要连累她?”梁意林叹息了一声。
    “来,哥,我们吃药吧!”
    宋平安喂他吃药,他乖乖地服从了。这终于让郑晓雪松了一口气,这位性格倔强的表哥,只能示人以喜,不能示人以忧,没想也被亲情俘虏了。看来,自己大胆放进小丁他们过来的策略是对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小丁告诉她,小乙和杜晨夕就要来了。
    她的心忽然有些慌乱起来,意林哥哥受得了吗?小乙在哥哥心目中的分量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该见的人总要见的,”方达倒是很淡定“不过,这一次,我们先要给他打好预防针。”
    方达走进来时,兄弟俩正在有有笑地聊天。
    “意林,那个,小乙来云南了,还有晨夕,你来决定要不要见他们。如果你不想见,我想办法让他们回去。不过,你不见的话,小乙会哭的。”
    “我们刚刚谈到她,我话算数,我要微笑着给他们祝福。,我不能让我的兄弟看不起我太小气了,对吧?”他站了起来,按在了平安的肩膀上,但是,只有平安感觉到了他轻微的颤抖。
    “哦,他们现在应该下了飞机,过一会儿就该到了,我们打扮一下?”方达的话语永远沉稳而又轻柔。
    “是要打扮一下,他们是新婚夫妇嘛,我要沾沾他们的喜气,”梁意林站了起来“平安,陪我去买身衣服怎么样?我好久没有买新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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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意林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他不但好久没买新衣,就连镜子也好久没有照过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材还是依然高大,不过昔日健硕的肌肉和饱满的额头已经变得瘦削,脸色也不再如昔日泛着红润的健康。而今,他肤色苍白,还带着点苍黄。但是,因为亲情的浸染,他的眼神比起以前拥有了更多的柔情。
    “哥,今天就别再工作了吧?休息一天怎么样?”宋平安拥住了他的肩膀。暖意袭来,梁意林眨了一下眼睛,点头同意。
    勐阿镇的服装店还是有几家的,但衣服大都不太上档次,民族服装倒是不少。
    因为买衣服而重新回到人流的梁意林,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但是,宋平安的幽默帅气及时冲淡了这一切,再加上小丁的陪伴,过多得吸引了旁观者的眼球,这让梁意林大大松了一口气。
    试衣间里,梁意林对新买的灰暗绿色方格衬衫比较满意,休闲牛仔裤也比较合体。
    “就这身了,人显得比较精神。”宋平安拍板,小丁则催着他去付账。
    “我自己来吧,这两年我在网上做心理咨询,还是有收入的。”梁意林。
    “那好,你自己买单。”宋平安对小丁挤挤眼,小丁明白,哥哥的意思必须要尊重的。
    “我们去喝杯咖啡,或者喝点普洱,我请客,怎么样?”梁意林提议。
    “好啊好啊,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小丁立即响应,那句口头禅又出来了。
    梁意林被她的天真无邪逗笑了,他耸耸肩,率先走进“天边的云”茶馆。
    茶香依然,但大家的心境却复杂难言。梁意林的心最苦“我我爱但我不能”的压抑,使得他难以开怀,伪装的笑容虽然看起来阳光灿烂,但是暗藏积雨云,小丁和平安都看得出来,又无法劝解。
    几杯茶落肚,他们还是只能茶,不能言他。
    “想了解咱们的父亲吗?”平安选了一个合适的话题,率先打破沉默。
    “嗯,父亲,啊,对,我没有见过面的父亲,是啊,给我讲讲吧!”梁意林脸上闪过一个飞速的微笑,很短,但很真实。他心底最柔软的一根弦被轻轻拨动了,那根弦,叫做亲情,血浓于水的亲情。
    “咱们的父亲,今年六十出头,是雄狮集团响当当的ceo,他来找过你,也希望见到你,他对你特别内疚,希望你能够回家,哥。”
    “你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不能回家,我是个病人,我不能把威胁带到你们家里。”梁意林轻轻地,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
    “是咱们家,哥。其实你的病,科学告诉我们,一起生活没有问题的,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对,如果不出血的话,肯定没有问题。但是,万一呢?我不能成为家庭的罪魁祸首。再,小乙来了之后,我们再考虑关于父亲的话题吧,太多的波浪,我一时适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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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乙在黄昏时分踏进云南勐阿一座普通的房门。那时候,大家正坐在沙发上聊天。
    在这里见到久别的秘书郑晓雪,还有方达,她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外,她已经学会了冷静,学会了给自己做个结实厚重的茧子,把自己层层包围,严密隐藏,一天之间,她仿佛长大了10岁,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梁意林的茧子,显然比小乙更厚更密,而且时间更久。
    于是,本该惊天动地的一场会面,居然平静得不可思议,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看不明白,这场看似平静无波的会面,真的就会一直平静下去吗?
    小乙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她望着脸色苍白的梁意林,梁意林也望着她,刹那间风起云涌,但是各在内心。呈现给别人的,是一双苍白的脸,和看不清是哭是笑的表情。
    杜晨夕走过来,不轻不重地擂了梁意林一拳,苦笑着:“对不起哥们,我拗不过她,还是把她带来了,我打破了你精心营造的童话。”
    梁意林回了一拳,也试图笑一笑,但是嘴唇有些哆嗦:“童话本来就是瓷器,一不小心就会打破的,这不怪你。该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你只是打破了我的童话,我却破坏了你们的幸福。”
    “也许,我们该回避一下?”杜晨夕回头看看小丁和平安,还有呆若木鸡的郑晓雪夫妇。
    “对对对,我还有点事要做,小丁你来帮我,”郑晓雪拉了小丁就走“方达,你带晨夕到村子外走走,这里的景色还是很不错的。”
    几个人迅速撤退,这对彼此对视的人似乎毫不知情,他们就那么站着,彼此凝望着。小乙似乎听到了巨大的声响,那应该是心里的冰凌断裂的声音,或者是山崩地裂的声响。她的心像瓷器一样裂成碎片,但又顽强固执地彼此粘连在一起,成为心脏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小乙看见梁意林的脸已经模糊了,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站了很久。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犹如惊雷,梁意林也立即清醒过来,恍惚之间,他打开了灯。
    “也许,你该坐下了,一路辛苦了!”他终于能够开口话。
    “这一路确实辛苦,辛苦到我都麻木了。我以为,见到你我会大哭一场,把这些年的沧桑哭出来。谁知道我根本哭不出来!”小乙总算艰难地开了个头。
    “是啊,能哭出来的忧伤根本算不上忧伤。这些年我习惯于一个人坐在树林里看夕阳,美到极致的时候,是一种不能哭的绝望。”梁意林。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对你自己,对我,你都过于残忍。”
    “是生活本身太残忍,我没法对自己仁慈,你是另一个我,所以只能如此。”
    “你这一骗,我就像死了一回,意林,我们都老了。”
    “我要是能活到老就好了,可惜,我会永远年轻的。”灯光、青春与倔强一同在他脸上闪烁着特别的光辉。
    小乙忽然无语了,太多的话涌出心脏,却涌不出喉咙。一种疼痛,麻木了很久的疼痛,此刻清晰地浮上心头,一下一下地,切割她的灵魂,还有她的浮生。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吧,出来吧,我一一为你解答,趁我还活着。”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苦笑的表情,小乙再次听到玻璃碎落的声音。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还有他们的记忆。
    “还有什么要问的呢?我想,太多的疑问困扰了我这么几年,在我的前半生,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如果要问,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染上艾滋病的?”
    梁意林忽然沉默了,这是一个让他悲愤了很久的问题。
    “如果我想骗你,我会告诉你,是我献血时染上的。这样就算我死了,也落下一个伟大与不幸的好名声。”他终于慢慢地。
    “如果我要听真话呢?”
    “那么,你就会鄙视我。不过,我宁愿你鄙视我,也不想再次欺骗你。其实,你如果鄙视我,那是你的幸运。因为你就不会再痛苦,至少我走以后,你会痛苦得轻一些。你现在能够猜出来原因了吗?”梁意林的表情忽然变得阴雨密布,那是一个人痛苦到极致的表现。
    “难道是不过,我不需要知道了。不要,不要出来”
    “你害怕知道真相了吗?小乙,你必须知道真相,不然,这对你是不公平的!自从查出病情,我的前半生就结束了。而我的后半生,不管还有多久,我必须真实地活着!我告诉你,我患病的真相——几年了?有四五年了吧?我在西双版纳的一家酒馆里,和朋友喝醉了酒,然后,我们和那里的傣族姑娘在一起了。小乙,你相信吗,仅此一次,我就中了彩,你看,我是多么幸运!上帝不肯原谅我的年少无知,我这一生就犯了这一次错误,却被打上永世不得翻身的烙印!”
    “你是你只有一次高危行为?只有一次?”小乙瞪大了眼睛,这个梁意林,无论和她爱到至深处,也不肯侵犯她,在她眼里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谦谦君子,没想到却犯过如此荒唐的错误!
    “是的,只有一次高危行为,我的朋友很幸运,他躲过一劫。其实,是他把我带到那家酒馆的。事后我们才知道,那几个姑娘都是从泰国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就被查出患有艾滋病。这些年,不知还有多少无辜的人中彩呢!”
    “那么,你一直不肯碰我,是怀疑自己吗?”
    “那倒不是,我是惩罚自己。我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患上这个病,我是想以此惩罚我自己所犯的错误,所以我发誓在结婚之前不再碰你!直到有一天,你要和我私奔,我被你打动了,我决定和你私奔,守住此生无比珍贵的爱情。但是前一天晚上,我接到那个朋友的电话,他告诉我,之前的那几个傣族姑娘因为罹患艾滋病去世了”
    “你还记得吗,我和你约定一周之后再行动。这一周的时间,我去做了体检。如果我没事,我们就终生厮守,如果我不测,我就放弃你,我必须对你负责任没想到,我真的中奖了!”梁意林双手扶窗,望向远方,胸腔里回旋着一声一直没有发出来的叹息!
    “小乙,你看,现在我在你眼里,不再是完美的君子,我是个犯过混的男人,上帝惩罚了我,我是这个世界的活教材!所以,你不必留恋我,明天赶紧回去吧,和杜晨夕一起去度过你的后半生,我希望你们能够幸福!真的!”
    “你看,我当初惩罚自己的行为是多么正确,至少,我没有害了你!你不仅是完整的,而且是健康的!这是我此生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呢!”
    梁意林看着小乙,她的泪水在翻滚沸腾,终于冲出冰封多年的眼眶,很响地滴落下来。他走近她,抬抬手,又立即放下了。
    “你是个混蛋!”小乙忽然骂道。
    “是的,我是个混蛋,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而且,我还是个危险品。你看,你必须远离我,是不是?”
    “我是,你欺骗了我,没有让我和你共同面对灾难,你是个混蛋!”小乙终于骂了出来。
    “你骂得真好,呵呵,我除了是个混蛋,还是个逃兵,我逃离了世上最美的爱情,我背叛了世上最真情的新娘,我不是混蛋我是啥?!所以,这个混蛋不值得你留恋,更不值得你怀念!”梁意林的脸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意林,我不怪你酒后无德,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开始我只恨命运,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让我们承受这一份煎熬!你后来的做法,实在是让我感动,也让我更加痛苦!意林,不要随便否定自己,羞辱自己,你是个好男人,一直都是是上帝毁了你,我诅咒上帝!”小乙终于哭了出来,一头扑进梁意林的怀里。
    梁意林下意识地想推开她,但终于没有。他强行忍住了自己的眼泪,他害怕泪水会把病毒传染给她。
    “还记得我过的话吗?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记住:上帝,就是一条狗!你看,good,god——dog,上帝倒过来和狗一样。所以,你要学会自愈。”
    “是的,上帝是一条咬人的恶狗,我们都被他咬得遍体鳞伤!啊,上帝!让我怎么相信你!”她紧紧地搂住他,他却不敢回应。他感到自己全身僵硬,因害怕自己,而必须冷落面前朝思暮想的意中人。
    他任由她发泄,任由她捶打,任由她哭泣。他一动不动,不敢亲吻,不敢摩挲,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而只用双手紧紧地箍住了她柔弱的肩膀。
    他的动作,由于隔了几年的时光,而变得僵硬、被动,陌生,还有些小心翼翼和前所未有的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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