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夜袭

    随着军队一路北上，风雪越来越密，不到傍晚时天色已经昏黑，途中骑士团短暂停下修整，很快又启程出发。
    海莉西靠在马车上望着雪景，东部平原的情况并不比西边好，龙之心破碎后，整片大陆有一半被冰雪覆盖，春季的气温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冰点。
    如果夏季情况依然如此，这一年恐怕颗粒无收，饥荒又会接踵而来——距离上一次饥荒的记载已过去近百年，帝国的余粮不足以支撑所有子民度过下一个冬季，更不要说粮草匮乏的北境了。
    马车行进的速度放缓了，雪原完全被黑夜吞没，骑士团距离下一座城池仍有距离，不得不选择就地扎营，等到黎明再启程。海莉西偷懒躲在温暖的马车里，准备等营地扎好后再下去。
    冬翼骑士团经历高强度行军后也疲惫不堪，因此当营地遭到意料外的袭击时，花费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才亮出武器迎敌。
    敌人冲破了最外层的守卫，一队黑衣的骑兵冲进营地中央，为首的那人披着黑纱，一箭射断皇帝马车前栓马的绳索，又迅速搭起第二支箭射向马臀，受惊的马匹不管不顾地猛冲起来，撞倒搭起的营帐带着马车奔向茫茫夜色中。
    冬翼骑士围下的包围圈也被撞出缺口，黑衣人一挥手，带领一队人马抢先冲出包围，趁骑士上马前逃出了营地，追着马车的方向离开了，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轻松截走了皇帝的马车。
    “追！”凯梅尔骑士长吼，几位训练有素的禁卫骑兵很快也重新上马，而在他们之前，一阵风呼啸而过，皇帝的黑马已经箭一般飞了过去。
    海莉西在颠簸的马车里抓住门框，心脏跳的飞快，她意识到自己是被当做皇帝劫持了，前面是一片密林，撞进去后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她回头努力分辨追兵的身影，马背上首领持弓的姿势有些熟悉，她脑中冒出一个名字。
    “优兰达——”她向着后面呼喊，“是我！”
    然而马的嘶鸣声盖过了她的喊声，前方的密林里不知何时冒出另一队影子，刀剑相接和惨叫声飘过来，在马车栽进树林前，一个身影截住了受惊的马，一剑劈断它的咽喉，失去动力的马车卡在雪堆里，随马匹翻倒，滚了半圈才停下。
    海莉西撞在门框上，被翻转后的马车压在了地上。外面又传来厮杀声，没多久，她身上的重量减轻了，一只手把她从破碎的窗户拉了出来。
    黑夜中的混战还在持续，海莉西用眩晕的大脑分辨出似乎有不止两方势力在战斗，她靠在带着熟悉的讨厌气味的怀里，咳嗽了许久。
    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带着粗粝的触感，还有些颤抖。
    “我……咳咳……你的骑兵……”她努力抓上希律的衣领，话都说不完整，“快带我走……”
    皇帝抱起她，喝止了冬翼骑士团的追兵，让凯梅尔骑士长回营，其余追兵随他前往下一座城池，他来不及思考追与不追的利害了，他只知道海莉西再一次为他承受了致命的袭击，必须马上入城接受救治。
    然而密林里的那队人马仍在追击，他们很快凭借快马赶上了刺杀者，将他们砍翻在地，为首的黑衣人被两匹马夹击，也滚落马下。
    “不要……杀他们……”海莉西唇角涌出血迹，望着兄长蕴藏着杀意的眼睛，向他摇了摇头，“求你了……”
    她慢慢垂下眼睫，捉着他的手松开，在希律的怀里昏过去了。
    皇帝搂紧她，在暴雪天的深夜行军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他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刚才短暂的战斗中，他已经认出刺杀者是反叛军的首领之一，而密林中杀出的第二支队伍，他们的马鞍上是柯林斯家族的徽章，头盔上的银色花纹表示他们高贵的出身——只有隶属监察长的监察骑兵才能佩戴的纹饰。
    反叛军的复仇、阿尔缇诺的部下、冬翼骑士明日的行军……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但希律短暂地从皇帝的躯壳里挣脱，此刻他只是一个束手无策的哥哥，只祈求风雪快些停下，下一座城池再快些到达。
    在天色即将明亮时，远东第一座小城的轮廓从雪原中耸起，皇帝的快马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奔波，再也支撑不住倒下。
    希律松开冻僵的手臂，目送海莉西被抬进教堂，终于靠着墙壁，慢慢坐在地上，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像往常那样，将刺客处以极刑来缓解心头难以遏制的暴戾，在血腥的行刑过程中享用美酒，再将敌人面目全非的头颅挂上城墙。
    他本就一无所有，除却皇权不畏惧失去一切，他对海莉西同样抱有恨意，恨她受宠、恨她夺权、更恨她总是能读懂他肮脏不堪的心。
    但是。希律捂住眼睛，黑发从指缝里滑落。但是如果连她也离开，在他贫瘠的王国里还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