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从哪天起他看不透她了,他将回忆铺平仔细搜寻蛛丝马迹,似乎从她在上骑乘位的那天。出了宅邸,她不能与他同车,被安排在靠后方的位置。他反复叮嘱她注意安全,她回神说好,他看了眼耳坠才放下心。
车队穿过金边驶向白马直辖市,停在一座山前,那里停了许多武装越野。
所有人换好车,路过被铁栅栏围起来的院落,每座哨塔上方站岗持枪的雇佣兵。
顾意弦在脑子里回忆路线,在手机备忘录里用手指画下来。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抵达柬埔寨的最边境,一望无际的泰国湾,靠岸的位置漂浮不同水上交通工具,快艇、货船、客船等。
眼眶突然涌现不知名的泪意,她明白要在这里与江枭肄分道扬镳。
世界上有些人只是同行一段路,短暂重叠的轨迹在漫长人生里产生细小转折。
以理智她想过再也见不到他,但以感性她却想再见到他。
海风吹散了顾意弦的卷发,她的眼睛盈了层雾气,盼将低诉,欲语还休。
江枭肄注视着她,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没说,很多话不能说。
短暂的别离是为了更好的相逢,但莫名徒生一种恐慌感,他从人群里穿过去,脊梁弯折着拥抱她。
他在她耳边说:“等我。”
嗓音带了湿咸潮气,她眼神不定,轻轻回应道:“我等你。”
两人上了不同的船,顾意弦被人带上快艇,背影渐行渐远。
完全消失后,江枭肄点了支烟,揣在口袋里的手指摩挲腕表。
顾檠会在快艇过南海前带人带她脱离控制,他押货运到海口港,进入国内的下一张网。
一小时后货全部转载完毕,倏地心口收紧抽搐,导致他的脚步在踏板上停住。
裴瑞蒲甘在岸边焦急地大吼,鸣笛声很大,江枭肄什么也听不见。
他们一起挥舞双臂,他有种不详的预感,匆匆从货船下来,脖颈间的飘带被风刮跑。
江枭肄下意识想抓住,因为早上顾意弦夸过它好看。
下一秒,他们说的话钻进耳廓让他耳鸣到几乎失聪。
“顾小姐乘坐的快艇被缅甸来得货船撞沉了。”
第069章
【五月, 中方在柬方配合下海口港共破获毒品刑事案件5.8万余起(其中破获公安部、省级毒品目标案件128起),依法追究5.8万余人刑事责任,缴获各类毒品6.5吨。有力遏制国际国内毒品规模流入的势头, 大幅降低毒品社会危害......】
【西城区隆远集团原名闼帕集团, 多年涉案毒品、情.色、军火交易, 在中方配合下柬方成功打击,目前头目李致远与江坚秉仍未落网......】
柬埔寨一座废弃的危楼, 警方手持防弹盾悄无声息上楼, 行动队长其实有点无语, 那两位中国男人其中一位躺在医院昏迷不醒,听说剩下这位曾是隆远集团继承人, 他却像有深仇大恨似得不止把隆远一锅端了, 这段时间还跟随警方到处追捕罪犯。
警方摸上去后, 男人与他的下属正在罪犯对峙。
“你他妈就是有病!又不是老子害的!”
背临高楼, 江坚秉满头大汗, 距离越来越近,架在肩膀的力还在逼他往后退,他气急败坏:“你就是个天生克人的命!克死你妈!现在又把自己女人克死了!”
那道力突然松了他趁势反击,抡起一拳打过去, 但很快瞳孔随泛冷光的枪口急遽放大,他慌了, “你这个疯子!我和致远待你不薄谁不是把你当儿子看!你把集团毁了不说!现在还想大义灭亲!”
江枭肄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扣动扳机。
“江枭肄!我可是养了你那么多年的父亲!”
反手一转,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处, 顿了顿, 挪到右胸腔。
他抬眼,瞳孔呈现无机质的墨绿, 干涸的嘴唇翕动:“我百无禁忌。”
砰!
男人朝地上倒去。
“四哥!”
“四哥!”
砰!
江坚秉的胸口出现一个血洞。
江枭肄倏地笑了,安心地闭上眼。
·
半个月后,南楚。
沽江岸边碧草连天,游客熙熙攘攘。
男人穿着白西装一动不动地站在岸边,他的面色和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顾沭在远处无声陪伴许久,轻叹道:“阿檠,该回去了,你身上还有伤。”
“还是......”顾檠闭上眼,“没有任何消息吗?”
“......南海太大了。”
“江枭肄那边呢。”
“他坚持小弦没......”
顾檠没再说话,忽然胸腔猛烈颤抖。
他帮助追捕李致远时,肺部被子弹击穿。
顾沭连忙上前搀扶,焦急道:“大病未愈不能吹江风,跟你说了多少次,到底为什么总跑这儿来?”
“阿沭,你知道意弦是什么意思吗?”
“我一直以为是一弦一柱思华年。”
“怎么会是这一句。”
顾檠看向一望无际的沽江,风将他的眼睛吹得通红,他轻缓道:“堂堂曲。”
温庭筠把思念之情,美好时光的追逐和珍惜寄托在自然景色。
他便效仿他,把过去的自己和美好,未来的期许和爱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风飘客意如吹烟,纤指殷勤伤雁弦。
意弦。
顾檠想到在孤儿院看到顾意弦的第一面,想到发的两个毒誓,不再爱上任何人,守好父亲的心血。
一步错,步步错。
他剧烈咳嗽,一口血喷溅。
“阿檠!阿檠!”
·
“四哥,顾檠昏迷不醒一个月了,顾沭一个人对付不了顾家高层,要不要帮他一手?”
笔尖未停,男人没抬头,寸头长了些竖在发顶显得有些滑稽。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我不是慈善家,你要是太闲再去找几个人去龙楚应聘。”
从柬埔寨回来,gallop不再针对华森转而将矛头对准龙楚,江家所有江坚秉旧部全被送进监狱。
江枭肄又变成以前的江家老四,极端的理智和冷静,杀伐果断、及时止损,任何事情利益至上。他甚至为保持清醒的头脑将酒戒了,没人看得透他在想什么,架在鼻梁的眼镜和手套除了睡觉再也没摘下。
顾意弦的这三个字仿佛没存在过。
蒲甘欲言又止。
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笔锋一顿,黑色墨团在白纸洇开。
江枭肄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抬头看了眼对面空荡的办公桌,继续面不改色地处理公务。
白天到黑夜,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起身穿好西装外套,慢步走进电梯。
电梯下了几层,江掣宇和伍荏苒牵着手出现在面前。
江掣宇心里愧疚,赶紧松开伍荏苒的手,“阿肄。”他搭上江枭肄的肩,“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江枭肄以前有轻微洁癖且只对女人,现在所有人都无法忍受。
他伸出一根指将肩膀上的手推开,斯文地说:“你们情侣吃饭我就不去掺和了。”
梯厢陷入沉默。
数字屏显示—1,叮地声金属门开。
江枭肄礼貌颔首,迈腿走了出去。
伍荏苒看着江枭肄的背影,憋得那口气吐出来,“我的天,他再不走我要窒息了。”
江掣宇搂住她的肩,笑着说:“照你这么说,他要生气岂不是把你吓死。”
“他现在生过气吗?”
“没有。”
“......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我弟每天晨起锻炼上班下班,机器都没他这么自律。”
伍荏苒被噎住,过了会儿才衲衲地回嘴:“就是这样才不正常。”
南楚上空突降暴雨。
江枭肄坐在乌尼莫克后车厢,听见动静后打开车窗。
他打开桌面的烟盒,取了根卷烟在唇划两圈含住,目光虚无地定在某个点。
直到雨丝飘进来将所有烟打湿。他从对面的座位拿过火机,摩擦火石点燃,按下寻呼机。
“裴瑞,去南费路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