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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

    吃饭完,顾盛廷真的从侧卧衣柜底部掏出两套一中校服。
    秋冬外套。
    他的那件黑色和她的那件红色。
    当年两人分开,是在夏天,穿不上外套很久。
    最后一次是气温回升后,他们在小旅馆过夜,两人校服都被扔到地上,要退房的时候顾盛廷很顺手把她那件也挂在手里,拿回家洗。
    谁知道之后没机会穿了,衣服一直压在他房间衣柜里。
    后来静和装修完毕,顾盛廷本意是收拾几件不常穿的衣服放到这边,无意间翻到自己的黑色校服,抚摸注视很久,最后扔进了集装箱。
    反正是不常穿、不会再穿的衣服,他那时候也没打算在静和常住。
    也是和她和好,抱有一丝把静和当作他们小家的心态,在叶一竹从美国回来正式入职ae之前,  顾盛廷满心欢喜憧憬着日后甜蜜时光,亲历亲为收拾了一遍别墅,偶然翻到多年前写满回忆却被遗忘的校服。
    从他的黑色里抖出一角红。
    他忽然就心软得不成样,想把人抱在怀里,一刻不分离,就像当年把晾干的衣服收回来时——把她的红色裹在他的黑色外套里一样。
    刚才她提议吃完饭去一中看看,他立马就想起这回事,此时边收拾整理边扬眉冲她邀功。
    叶一竹久久做不出反应,这完全超乎她的认知。
    外套不见光日七年,被积压在阴暗角落,依旧崭新如初,没有丝毫霉潮,甚至有股干爽清香。
    就好像锁住那天明媚温暖的阳光。
    也完好保留着过去的故事。
    丝丝入扣地唤醒了叶一竹因为惊诧错愕而变得迟钝的感官。
    把其他无关紧要的衣物都收起来,顾盛廷看她还捧着两件衣服愣愣发呆,屈指弹她脑门,好笑:“不知道以为我死了,你睹物思人呢。”
    他那记爆栗子根本没使劲,可叶一竹眼里还是迅速聚满泪,眉头蹙得很深,似哀似怒看着他。
    顾盛廷知道玩笑过了,伸手把她往怀里揽,温柔在她眼角印下一吻,在耳边轻声说:“以前你都不肯穿我的黑色秀恩爱,今晚说什么我也要体验一把一中小情侣的乐趣。”
    叶一竹思绪游游离离,没拒绝他有点幼稚的要求。
    两人都换了休闲装,尤其是顾盛廷,经典款帆布鞋一套,一抹悠悠少年气历久弥新散发出来,  完全就是清爽又朝气的男高。
    校服都是宽宽大大的,他穿她的丝毫不觉拥挤。叶一竹看他臭美半天,脸上嫌弃,可心柔软像云彩,把他那件捧在手里翻来翻去的,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呀!”
    她轻呼出声,瞥了眼正在照镜子的顾盛廷,好似注意力全然没在这边,悄悄转过身把衣摆掀起来,惶然又忐忑。
    她其实偷偷在他校服衣摆那里用签字笔写过一行字:
    叶老板专属。
    但从没告诉过他,一时兴起,自己也快忘了。
    如今再看,回味起当年那点小心思,觉得矫情又酸。
    不想穿他的校服,可标记占有领地的心昭然若揭。
    正出神,顾盛廷突然从背后轻轻抱她,她整个人微微一颤,手忙脚乱把衣服盖起来,可他温热鼻息沉沉入耳:
    “我早发现了。”
    “啊……什么时候?”叶一竹脸蓦地一烫,臊得不行想转身,却被他看似柔和的力量锁得死死的。
    顾盛廷沉默一阵,把她扳过来,低头碰了一下她的额心,“不重要,反正我永远是你专属。”
    不回答,是因为答案并不是那么美好。
    如果是当年在校最甜蜜快乐的那段时光就发现,他不可能容许她狡黠作恶还沾沾自喜。他一定会狠狠把她摁在床上,要她亲口说出她对挑衅者的宣言:
    他是她的。
    然后臭屁地也在她校服那里写:
    人和衣服——顾盛廷专属。
    只可惜,他当年全然没发现,更想象不出一直清冷矜持的叶一竹也有如此娇蛮又可爱的小女生心思。
    撩拨得七年后的他,心神荡漾又满腹遗憾。
    大概是因为这句话,就算那段时间她听闻他和范媛媛的各种风声,回国工作也不通知他,和他怄气,他却还是有自负的勇气,要她等他、相信他。
    在顾盛廷眼里,叶一竹比十七岁,更像女高中生。
    以前她天天穿丑校服在学校里面装“好学生”,有点木,死气沉沉的,但现在,她就像穿校服去二楼后座,尽情展示了自己全部迷人风采,高马尾一扎,分明是那个娇俏艳丽的叶一竹。
    像最好年华的女孩,身上总有股清透又柔软的朝气。
    让人爱不释手。
    两人徒步一路,慢悠悠沿大路走,街上热闹非凡,很多中年夫妻作伴散步,畅聊不停,从家庭琐碎到单位八卦,两人似乎聊到什么都理念相同,也是因为如此,才能结为夫妻愿意拨出时间陪对方做这种无聊的消遣。
    有时候有人扫一眼人群中穿校服的两人,目光不善,仿佛抓到自己女儿和班里男同学早恋。
    偶尔对上视线,叶一竹竟然下意识心虚。
    顾盛廷恬不知耻把她手牵得更紧,永远把年轻当作资本,肆无忌惮地挥霍炫耀。
    “不过以后我女儿早恋,让我发现是哪个臭小子,我绝对不饶。”
    叶一竹古里古怪看他一眼,顾盛廷毫不在意,活在自己美梦里。
    如果有谁欺负他女儿,害她伤心难过,瞬间一肚子火,杀人的心都有。
    再转念一想,看向身边沉默安顺的女人,心中滋味难辨:
    她爸爸如果知道她被伤得绝望透顶过,会不会也想要他的命。
    此时的顾盛廷还未可预知,一年之后,他在婚礼现场从叶集扬手中牵过中年男人从小奉若珍宝的女儿、那日全世界最美的新娘,吐露情意和做出宣誓的时候,声音都在抖,最后潸然泪下。
    男人的眼泪,其实可以比女人的更滚烫。
    *
    到一中的时候,里面正是安安静静的晚自习时间,保安拦下两人,震惊到好笑:“我说你们,太狂妄了吧,这都第二节晚自习了。”
    这都不算迟到了,记旷课都有待商榷,可这两人,还敢光明正大走校门。
    叶一竹想直接说明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可又觉得自己二十几岁人了穿快十年前的校服装嫩,纠结间,顾盛廷已经乐天开口:“大爷,我们有请假条的,学生会出去购置东西。”
    保安眉头一皱,虽然没说什么,可已经是个半信半疑的态度。
    “真的,不信你问这叔,我们出去的时候把通行条给他看了,没给我们还回来呢。”
    正在偷偷抽烟那个保安个子更高一点,看起来也比较和善,说难听点就是不那么精明。
    矮个子保安将信将疑看了同事一眼,高个子把烟叼在嘴里摸摸口袋,愣了愣,“可能是吧,这每天进出这么多人,都是有通行条的,管不过来。”
    最后顾盛廷趁他们还在犹豫,乐呵呵抱了个拳就往里走了,完全不心虚。
    “你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万一他真要找学生会的核查……”
    “查查呗,我虽然毕业了,可一中依旧有我的传说。”
    叶一竹“噗嗤”一笑,轻轻呸了声,说他不要脸。实际上,她心跳得厉害,总觉得“十七岁”的顾盛廷,似真亦假的就在眼前,熟悉得让人心颤。
    “一中早不让外人随便进出了,我本来是想,如果这招行不通,我就打个电话给老崔,以前我们回校看他也是得麻烦他亲自到门口接保安才肯放人。”
    叶一竹默默听着,没什么感触。
    她对这所学校,感情漠然,曾经想,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可一别经年,她发现只要在他身边,她还是会念及那段和他尽情享受在禁忌区恋爱的校园时光。
    这也是她对这里,唯一的眷恋。
    顾盛廷没注意到她情绪,悄咪咪继续在她耳边说,“这么多年,老保安还是那几个。那个矮一点,就是当年我借你校服我们都被拦在门口那次,盯着咱们一个个记名字的那个老大爷。”
    叶一竹微微惊讶,想再回头看,一下被顾盛廷揽住往怀里摁,
    “别看了,反正只有我记得咱们每一次有接触的细节。”
    他语气有些不满,又有些得意,叶一竹不接他话茬,从他怀里站起来,只和他牵手。
    “你当年,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名字?”
    顾盛廷忽一挑眉,觉得惊奇,逗弄她两句,“这时候想起问这个了?”
    她以为他想不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因为有时候认识一个人,不需要过程。
    “就是借校服那天啊,大家都在本上记名了,第二天我在学生会瞧见那个本子了,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来,特意翻到的。”
    她前面是一对小情侣,她是第三个记名字的。
    叶一竹不知不觉,扭头看向那边已经翻修过,整齐崭新的演讲台。而那个曾经用来广播的小屋,只是刷了层漆,并没有太大变化,在幽暗夜色里,因为古老陈旧而轮廓模糊,遗世独立的感觉。
    “广播站搬到新楼去了,学生会也早就有了一间专属会议室,那里现在用来摆放杂物。”
    顾盛廷低沉好听的嗓音,有故事感。
    恰好走到第一个弯道,叶一竹循声回头看了眼顾盛廷,再转脸,目光触及定格的是那连排整栋的教学楼。
    灯火通明。
    下课铃打响,瞬间沸腾,光影都跟着浮动跳跃。
    在她的视野里,那一个个欢脱朝气在走廊跑闹的身影,有顾盛廷,也有她自己。
    一去不复返的青春,蓬勃生机的校园生活,本就该如这回荡在天际的熙熙攘攘,倥偬又简单,足够让人回味一生。
    走出校门的刹那,对面小店依旧明亮,只是店家换了无数。
    叶一竹突然哭了,在顾盛廷有些仓皇的怀抱里哽咽:
    “你知道吗,我享受这里,又厌弃这里,全都是因为你。我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全都在这里发生,我真的无法释怀和原谅。曾经,我只想远离这里,一辈子不再靠近。”
    远走高飞,遗忘一切恶与氐愁。
    顾盛廷的心被绞死,甚至不敢看她哭肿的眼睛。
    只是默默吻她被泪打湿的鬓角,在心里期许老天肯给一个救赎,许他给她一个没有黑暗的未来。
    后来,叶一竹手里捏着一包糖,低头看他一如当年虔诚的信徒给她系鞋带,声音还是哑的,
    “有时候,我觉得哪怕自己狠狠骗你一次,我也不会愧疚。”
    顾盛廷仰头,眼里仍有无垠璀璨的星海,温柔一笑,“好啊,那你也骗我一次。”
    叶一竹心跳骤停,塑料纸被抓得哗哗作响,但只有她自己觉得刺耳罢了。
    “如果我骗你,你会怎样?”
    顾盛廷把手搭在膝头,很认真地回答:
    “那你就骗我一辈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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