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 ыsнuьen.čo㎡
算得上是尽欢,约莫到了戌时末,几位年长的姊妹便托酒醉,家中孩子想娘了,种种理由纷纷告辞回去。卫绮醉得更加厉害,在席上便困着了,许氏便叫几个婢女扶着她去了后院歇息。一时间杯盏狼藉,是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快到亥时了,宫中想必已经下了钥,公主不然就在这儿歇息吧?我派几个人去宫门处报备……”许氏说道。她害羞,自觉席上插不上话,便一直在后院里,这会儿担心夫君喝的多了,才来前面招呼客人。只是今天女眷多,席上喝的不过是几杯水酒,卫纮连脸色都没红。”那就辛苦卫嫂子了。”璀然点点头,面上一片惨白。
许氏应了,便去叫人叫了其他几人的仆妇套车。
“公主?”卫纮见璀然的脸色,赶忙问道,“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不。”璀然回过神来,转过头来看着他,“……听说卫哥哥家园子不错,可否带我去转转?”
“我家的园子,也没什么可说的。”话是这么讲,卫纮语气里却带着一股笑意,“本来就是照着吴兴沉家的园子建的,贱内进京时,又从家中带了不少花木移植,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江南啊……”璀然若有所思一般说道,“江南本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只是如今被裴氏她前夫那个绿帽子王占着,想必讨不得好。”
绿帽子——?
“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卫纮大惊失色。南安侯府的园子极其精巧,硬生生在京城里造出了个江南水乡,若是天气晴好,想必是很美的。只不过现在天色已经黑了,南安侯本人提着个灯笼,只映照出璀然一张面无表情的冷漠面容,映得园子更加鬼气森森。
若不是四下无人,他恨不得把这小祖宗嘴给捂上了,“我知道您恨裴妃,但也……”
“你要不信,自己进宫看看好了——可别打着你老婆的名义去,小心老婆不保。”璀然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毕竟我爹就喜欢横刀夺爱。”
卫纮不甚机敏的小脑袋瓜总算是转过圈来。毕竟人人都知道公主身上流着刘家人的血,只有丧心病狂,并没有什么幽默感。
这样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
“我就知道裴氏喜欢二舅!”他立刻说道。
璀然的眼光变得冷冽起来:“怎么说。”
“咳。”背后讲长辈的坏话,就算当事人死的死、活的也隔着老远,卫纮还是心虚的咳嗽了一声,“公主,想必你也知道先皇后不通文墨……”
“所以?”
“而二舅在读书人中也算的是翘楚,那时候每逢佳节,府里大人们总喜欢行赋作文……二舅和裴氏总是诗歌相和的……我就知道……”
“王琮这人怎么回事?”璀然皱眉,“他也不吱一声?”
“王琮……他这人不通风月,想必根本不在意其中机关吧。”毕竟卫纮本人自己,也只一昧以为二舅和裴氏只是两个臭文人……哦,是才子佳人惺惺相惜而已呢。
事已至此,两人也不知能说什么。过了一阵,璀然又扯起一边嘴角,浮起惯常的浅笑。
“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表兄来找我玩吧。”
天气逐渐冷了起来,贵妃的孕吐总算是好了些。她总算是吃下了些东西,懒懒地靠在榻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那一向清丽雪白的娇颜上,眉眼更加柔和了几分,终究是显露出为人母的温柔起来。她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微微的凸了出来。娇润的红唇里遗漏出几丝微不可见的叹息,便低下了眼,不自觉地轻轻用手抚了抚小腹。
也许这孩子终究是心里向着父母的。随着日子逐渐多了起来,她腹中的孩子便神奇般的会动了,在她心烦时,这孩子便会动上几下,便让她顾不上其他。
为了孩子,她也该振作些。毕竟,普天之下,只有这个孩子是真的属于自己的。
“娘娘,还要吃一颗酸梅吗?”身边得脸的宫女见她叹气,便极有眼色地端来一盘腌渍好的酸梅。这几日来,贵妃总是喜欢吃些渍好的酸果,她宫中下人都以这是吉兆。民间总说是酸儿辣女,贵妃嗜酸,腹中龙种想必是位皇子了,生下这个孩子,贵妃便能登上后位了。
贵妃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倒是去外头走走好。”
“娘娘说的是,眼下满园桂花香,好闻得紧,奴婢这就去摘几支来。”
贵妃那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还待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刺耳的喧哗声打断。
“陛下驾到。”
还不待贵妃从床上起来,皇帝早就闲庭信步般走进了殿内。他没有穿着朝服,反而是一身青衫,这该是十几年前的风行了。贵妃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陛下。“她恭敬地低下头,露出一截洁白柔润的脖颈。她着实累了,以前从未想过,怀胎十月究竟是怎样的苦楚……腹中孩子仿佛知道父亲来了,她自从今晨来一直烧得心慌,如今平静了下来。
“听说这几日你好些了。”皇帝温言道,他神色一片清然,好像之前那些争执都从未存在过。
“是。”贵妃的手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这孩子最近总算是心疼娘亲,少了些折腾,总算是有些胃口。”
“可还有些不适?”
贵妃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她双目垂下,却不言语。像她这样身份的人,自然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只叫身边的人代言就成。
“回陛下,就是近日天凉了,娘娘却总说体热,不肯添衣。”一旁年轻宫婢大胆开口道。
皇帝皱起眉头。
“是这孩子在腹内不安,总叫我心口烧着慌。”贵妃小声辩解道,只换来帝王一声轻笑。
“朕是说都到了八月,贵妃怎么还只穿一件单衣。”说的是责备的话,语气却是宠溺至极。贵妃头更加低下去,却是不答。
伺候宠妃的,哪个不是人精,这会儿没声没息退下了个干净,倒是什么也不管了。贵妃起身,一手扶着腰,要去为皇帝奉茶。 只是还未起身,却被轻轻按住了手背:“你怀胎辛苦,不必做这等小事。”
“妾谢陛下体恤。”她低眉顺眼道。
“璀然眼看着也大了,是时候替她找户人家。”他话头一转,“毕竟阿云也算是她的母亲,这婚事还是要你费心的。”
璀然……那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消受。不过世间男女之事,也难说出道理,有时候看似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到头来却是一对眷侣,也是常有的事。贵妃低头想了想,强颜欢笑道:“陛下可有什么看中的人家?公主身份高贵,怕是找不到相配的儿郎。”
“阿云倒也不必为她找补。璀然这孩子是被惯坏了,若是嫁到一般的人家,怕是会惹来祸端。到时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皇帝平淡地说。简直不敢想,如今以孝治国,璀然连自己的皇帝亲爹都不放在眼里,还能指望她侍奉公婆、做贤内助吗?贵妃没想到他说起自己的掌珠起来也是这样的不留情,从喉间挤出似哭还笑的一声轻响。
她强笑几声:“以陛下之见,还是找个简单的人家?”
“我看卫纮那孩子就很好。璀然和他也熟悉,总不至于盲婚哑嫁。”
这不是皇帝第一次在璀然的婚事上提起卫纮了,说是试探,却是十有八九了。
按这个算法,卫纮确实合适,他年轻俊朗,上面没有双亲,又没有孩子,家境殷实,领的又是个不咸不淡的差事。一切都很完美,只除了他已有家室。但人做到皇帝这个份上,这点小小瑕疵,显然无伤大雅。
若是换作以前的裴停云,少不得据理力争一番,让皇帝放弃这荒谬的想法;而如今的裴贵妃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何况,她也自觉——她之于王勰,不过是个玩物。如今她在宫中呼风唤雨,全是因为皇帝看中;若是有朝一日失了宠,她怕是连那个刘氏小娘子都不如。刘氏起码还有做公主的表妹和侯爷的父亲,她裴停云除了恩宠,还有什么?更别说万一有朝一日王勰转过心性,想起王琮这一遭事,说不定还要怪她这个妖妇在其中离间骨肉血亲……这么一看,如今她却是除了肚内孩儿之外,一无所有。
只是可怜了许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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