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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次地从噩梦中惊醒,本能地摸向旁边,想把人抱到怀里,却触手一片冰凉后,他甚至开始不敢入睡。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塞西回来了。
回来了,然后无处不在。
有时候是一缕淡金的发丝,有时候是一片熟悉的衣角,不需要刻意去找,因为余光中总会看到。
甚至声音也似乎就近在咫尺,好像只要一回头就能望见。
可是,没有。
无论他回多少次头,无论他的目光怎么循着那声音去找,看到的都只是屋中熟悉却冰冷的摆设。
——“拉比?”
可如果他克制着不回头,不去看,那声音便会坚持不懈地缠绕而来,委屈又迟疑地小声叫他的名字。
再过一会儿,袖口便也会传来轻微的拉扯感,还有会微凉的手指挨上他的小拇指,顿了顿,再戳戳他的手背,每个动作都好像在说“你理我一下”、“你理理我啊”。
拉比忍不住。
他每次都忍不住探手过去,想要将她冰凉的手收于掌心;他每次都忍不住回过头,想去再看一次她的脸。
可无论多少次、无论多少次。
所有的幻象都会在他转头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从窗外浮映而来的灰色天光下,从来都没有塞西。
哪里都没有。
没有她。
“……塞西。”
他觉得喘不过气,只能靠着床滑坐在地,过了很久很久,才张了张嘴,小声地、试探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顿了顿,又叫了一声。
就好像只要这样叫叫她,她就会像先前的无数次那样,一边鼓着腮帮子嚼泡芙,一边哼哼唧唧地凑过来,很乖很乖地捻他的衣角,再把脸贴上他的掌心,往他的怀里拱,冲着他笑。
可无论他叫多少声,叫到声音沙哑,房中都只有一片死寂。
无论过了多久,都没有人出现。
她就是不出现。
就好像这个世上,真的已经不再有塞西这个人了一样。
在这个念头浮现的一刻,就好像黑色的冷水顺着脊椎灌满了全身,拉比忽然觉得冷。
即使手指僵直地拽过被子,将自己全身上下严严实实地裹住,也还是冷得厉害。
他很冷很冷。
再后来,他连那个名字都不敢叫了。
拉比几乎想不起来那段时日自己究竟是怎样过来的,他整日枯坐,失魂落魄,直至库洛斯元帅带来了希望。
那是太过虚渺的希望。
他看不到,也触不到,多少次在凉浸浸的月光中醒来时,甚至怀疑那会不会只是库洛斯元帅的一个善意的谎言。
但那到底是个希望。
哪怕在外记录、或是找寻可以让塞西醒来的方法时,也存在足够的支撑,让他不至于在无望中崩溃。
因为那时的他总是可以回去。
回去有塞西在的地方。
可这一刻的拉比,却好像被剥夺了归处一般——即使塞西就在这里,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和他之间却疏离得仿佛隔着一面怎么也打不破的墙。
他不是没试过强势而直白的靠近,但无论他怎么做,尝试过多少方法,都始终拉不近彼此的距离。
他怎么也走不进塞西的世界。
她不要他。
在后来罗德造出的噩梦中,伴着堆积如山的棺身齐齐震颤,过去的那个自己再一次地出现了。
——“从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也从不在任何地方停留,仅仅作为旁观者,观察着这一切……正因如此,才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关心你的人。”
胡说八道,明明塞西就会关心他的。
——“也没有任何能够回去的地方。”
才不是,他可以回去有塞西在的地方,他可以……回去塞西的身边啊。
是啊,他有塞西关心他,也可以回去塞西的身边。
可是塞西……在哪儿啊?
这一次,狭窄却空旷的河道中,塞西再没有出现过。
那场灼烫而窒闷的自焚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隐约自火中而来的光影,也没有轻软而温热的拥抱,没有她。
回到了教团,在双痣出现、并搬去跟亚连同吃同住后的那一晚,拉比在图书室中坐了一夜。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记录,只摆出姿势,背对着门坐在桌前,稍有动静,便会飞快地回头望向门口。
就好像只要这样望过去,便会看到塞西在下一秒湿着头发地推门走进来。
她会披着件薄薄的小斗篷,跟睡糊涂了似的嗯来嗯去地回答他的问题,然后他就可以仔仔细细地帮她擦湿漉漉的头发,再把她抱到腿上,听她讲那个关于溺水的噩梦。
可是无论他看多少次,也什么都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凌晨特有的潮湿和寒冷,凉意无孔不入,直侵骨髓。
静得甚至听不到蝉鸣的夜,仿佛就这样开始变得永无尽头。
拉比极慢极慢地趴到桌上,只觉得颈后潮凉一片,指尖也因为长时间的不动而变得冷麻。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突兀的一声“吱呀”。
拉比的呼吸都好像顿住了,整个人就好像被一只手一下拽出了密不透风的水面,惊喜地回头去看。
却在发现门只是被风给刮开了条小缝后,一动不动被钉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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