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狸骨(21)
戴舟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黄昏》是他早期的创作,要说现在还记忆犹新,并且对这本书内的文字语言怀揣热忱那不现实,他能大概记清楚剧情就不错了。戴舟砚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身边的青璋开口了。
后者。青璋感受到戴舟砚的目光,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明明之前还一直盯着戴舟砚看,现在却像是忽然怕了一样。
青璋看着白霁溪,白霁溪感受到青璋的眼神示意,哦哦了几声把笔记本递了出去,青璋接过,本来打算直接看,不知道想到什么,生硬地说了一句谢谢。
白霁溪觉得自己幻听了。
青璋认真地看了一眼上面的记录,说,首先,考虑到作为影视剧不可避免的艺术加工,主角扮相一定不能古怪,再然后,戏曲人脸上化的妆,也不一定要媚,女性化不是他们的标志,希望你们不要因此对这一行有误解,屈姑制片没有给你们剧组请专业的老师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呃这白霁溪没想到青璋前一秒像一朵要枯不枯的小白花,下一秒就这么严肃恐怖,他一时不知道作何应答,只好拿那对充满无措的眼睛去瞟戴舟砚。
可能是哪里出了点问题,青璋你也不要太激动。戴舟砚说。
对不起,我刚才语气不好。青璋道歉得格外快,浑身好不容易燃烧起来的气势一瞬间就被浇灭了。
戴舟砚忽然感觉,现在的青璋就像是个可以被随意浇灌的容器,不敢随意储存任何自己的感情,一时伤心一时愤怒,而能随意改变这个容器里的内容物的,就是自己。
我也没怪你。戴舟砚说。
青璋听到这句话,情绪好像好了一些,但仍旧是一副不太精神的模样,戴舟砚试着让他冷静冷静,去和白霁溪又说了几句,想转头看看人好些没有,就看见青璋脸色一片苍白。
怎么了?戴舟砚顺着青璋的目光看去,笔记本现在摊开的那一页,是克里汀文艺中心那场《霸王别姬》的记录。
白霁溪的字体很可爱,小小的,每个笔画都很圆润,是现在流行的奶酪体。
这个虞姬很不一般,虽然我只能看见个轮廓,但我觉得这人卸了妆肯定是个美人戴舟砚说,他是真的遇到过这样一个虞姬,但看戴舟砚的神色,大概他已经与那个虞姬没有联系了吧,很可惜,能被他作为灵感来源写下来的人,对于他来说,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青璋?戴舟砚又叫了青璋一声,青璋终于回神,一对泛红的眼睛就这样撞进了戴舟砚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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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回家的路上青璋一直没有就之前的事给个解释,他不承认自己哭了,不承认他那一刻看着戴舟砚的眼神有多特别。
戴舟砚感到很矛盾,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青璋说,他从未在这四个月喜欢过任何人,但不久前的那个眼神,却像魔咒一样在戴舟砚心底盘旋,青璋不喜欢他吗?这怎么可能呢?从小到大,从未有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浴室的水声还在继续,戴舟砚把不久前青璋送他的向日葵从角落搬到了床头柜上,向日葵开花要很久,泡了一个多星期才终于怯生生地展开了点金色的花瓣,戴舟砚忽然想到了青璋当时躲在门口和他说话的样子。
怯生生的青璋,畏手畏脚的青璋,可以随意充盈任何情绪的青璋,真实的青璋,是这样的吗?
青璋从浴室出来了,他看着坐在床沿整理花瓣的戴舟砚,神色黯淡,他说:我洗好了。
戴舟砚起身进了浴室,出来的时候青璋却不像以往一般坐在床上等他,而是躺了下去,没有出声,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戴舟砚躺了下去,他留了一盏小夜灯,暖黄光芒照下来,戴舟砚听见青璋出声了。
戴老师,您讨厌我吗?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戴舟砚听见了青璋压抑的喘息声。
那您喜欢我吗?青璋忽然这样说。
青璋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他和戴舟砚,从很久之前就有过联系了,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是缘分也是混乱的迷障。
他以为自己有能力可以完全把现在的青璋和过去的青璋剥离分割。但无论怎样,他仍旧是有以前那个青璋的影子,他希望戴舟砚爱上现在的他,无关旧日恩怨,无关昔日情缘,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倘若戴舟砚知道他记忆中的青涩少年实际上并不单纯,一面和他倾诉在养父养母那的不公遭遇,却又一面不愿舍弃优厚的物质生活。
倘若戴舟砚知道他记忆中的墙上虞姬实际上并不是真的虞姬,只是个被蒙骗的顶替,惊鸿一瞥的机会都是偷的别人的。
倘若戴舟砚知道现在的青璋做了些什么,知道如今的青璋偷偷的让人破解了大门密码,即使未来被厌弃了也想一辈子缠着他;知道如今的青璋故意在他面前哭,想要靠他的怜悯与大度偷一个继续。
戴舟砚还会爱上他吗?还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戴舟砚一愣,没有说话,青璋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只是喜欢还不够,万一青璋只是如往常无数次一样随口一说
您爱我吗?您想做我男朋友吗?
青璋翻身,手撑在戴舟砚的头两侧,两人面对面,光线太过昏暗,即使的头离得极近,戴舟砚仍旧无法完全看清青璋此刻的眼神,但青璋的话已经说得极其明显了,戴舟砚动了动唇,想要回答。
青璋却突然捂住了他的嘴,接着又开口了。
青璋的声音哑得可怕,在戴舟砚印象中,青璋的声音惯常是哑的,而戴舟砚现在才发现发现,青璋的哑声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而像是用嗓过度,声带损伤。
但戴舟砚很快就没再想这些了,因为青璋的声音已经由低哑转为哽咽了:我可能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好,我这个人有病您知道吗?您想好了再回答我好不好?回答了就不要再反悔了好不好?
戴舟砚静静地注视着青璋,青璋说完之后,他就这样看着青璋,说: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那天是故意哭给我看的,你能回来,你手机也没关机,你觉得我会介意这些吗?你对着我装可怜的次数还少了?但是啊
我就吃你这一套。
戴舟砚笑了笑,后背发力,用嘴唇碰了碰青璋的唇角,青璋的唇是冰冷的,颤抖的,他从未见过青璋如此失态。
这个姿势太费力气了,戴舟砚没吻几下就有些累了,他的唇离开青璋,正要躺回去,却陡然感觉后颈碰上了一块硬物,青璋将手臂穿过了他的后颈,强迫他抬起了头,因为后颈被锁住的缘故,戴舟砚呼吸不太畅快,微张开了唇,下一刻就被人趁虚而入了。
大脑缺氧意识模糊之际,忽然听到青璋问了他一句:做吗?
戴舟砚笑了,眉眼都含着甜蜜的笑意,他说:好啊。
*
戴舟砚没想到青璋谈恋爱了会是这种鬼样子,像高中生一样精力旺盛,倒是苦了他这个中年人了。
青璋给他道了十几遍歉,最后拉着戴舟砚的手说:您说了不会反悔的。
我不反悔,有什么好反悔的。戴舟砚觉得好笑,他要是因为这个就和青璋分开,那他的爱未免太过单薄了。
我需要再确认一下,您真的不打算反悔,以后,永远也不会反悔。青璋说。
那不一定,如果你真的做了让我无法原谅的事情,那就另当别论。戴舟砚从不给没用的承诺,他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现在大可以答应青璋说他永远不会再反悔,但话说出口了,是要负责的。
戴舟砚见青璋沉默,心里一凉,说:怎么,你真的有做?
没有。青璋笑了笑,说:怎么可能呢,我永远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第二天就是圣诞节,戴舟砚问青璋要不要出去逛逛,青璋问他您是要带我出去约会吗?戴舟砚说不去算了,青璋又贴过来抱着他说好啊我没出去吧。
戴舟砚才猛然反应过来,无论他与青璋是怎样的关系,他们的互动都是一样的,至少目前为止,是一样的。
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做/爱,但谈恋爱不该仅仅是这样的,是不是缺了些什么?于是他选择和青璋一起出趟门去约会,单纯的吃吃喝喝,不是要见什么人,也不是要做什么事。
圣诞这一天天上下了细雪,青璋和戴舟砚说雪天要穿红色的衣服,然后把戴舟砚身上的白色羽绒服扒了下来,戴舟砚强调他一个老年人不能捱冻,必须要穿羽绒服,青璋就给他套了个红色羽绒服。
我不记得我买过这个颜色的衣服。戴舟砚说。
是我买的,我记得您的尺寸。
青璋关上衣柜的门,盯着戴舟砚说:您知道吗,您上一次穿白色羽绒服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买了这件衣服,雪天里穿红色衣服是最显眼的,我一眼就能看见您,您跑了我也能找到您。
行啊,那你也穿红色吧。戴舟砚拍了拍青璋肩膀。
我不用,我又不会跑。青璋帮戴舟砚剪了吊牌,拿着车钥匙牵着人就完外走。
就是因为红色不好看吧?
不是!
其实两人都没仔细考虑过出门做什么,前天晚上他才在一起,才过了一天就一起出来约会了。
青璋买了两张电影票,在走去电影院的路上,他们路过一个歌剧院,门口的海报用了夺目的红绿色,戴舟砚瞟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上面是音乐剧《歌剧魅影》的剧照,一身洁白衣裙的克里斯汀伸展背脊,手臂弯曲前托,璀璨灯光打在她身上,气氛美如仙境。
青璋拉着戴舟砚的手,转过头问他问:您想看吗?
但我们已经买了电影
您想看我们就看。青璋说。
行啊。
青璋在音乐院附近找到了黄牛,高价收了两张VIP票,他拉着戴舟砚的手走了进去。
他们在座位上翻到了宣传纸,得知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五分钟。
青璋问戴舟砚知不知道《歌剧魅影》的故事,戴舟砚表示略有耳闻,青璋却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您和我大致讲一下吧。
大概就是一个求而不得的爱情故事吧,魅影身世凄惨相貌丑陋,终日躲藏在歌剧院的地下深处,但这样的人却是音乐天才,他在歌剧院制造混乱,神出鬼没,这也是他名字的由来。
而克里斯汀从小在歌剧院练习芭蕾舞,魅影同情她的孤独,便扮做音乐天使陪伴她,克里斯汀在魅影的陪伴下一夜成名,魅影爱上了克里斯汀,但克里斯汀爱的却是剧院的资助人拉乌尔
青璋忽然说:为什么克里斯汀不爱魅影呢?
戴舟砚笑了笑,说:我怎么知道呢?爱不爱一个人哪是那么好解释的?就像我们俩,我至今不知道我爱你什么,但我就是爱你。
青璋愣住了,他回神时舞台已经拉开了帷幕,他没有听到后面的故事。
演员陆续登场,无论男女,个个鲜活。
再后面,克里斯汀的出现瞬间吸引了青璋的视线,女人与门口海报上的扮相一般无二,洁白的长裙,她微闭上眼,虔诚地吟唱着咏叹调《Think Of Me》。
后续的剧情越来越让青璋无法想象,魅影比他想象中的要疯狂,他仿佛一个真正的恶魔,而就在魅影这样的疯癫下,克里斯汀却被他越推越远,最终与拉乌尔互通心意。
青璋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此刻舞台上那个带着面具,面容丑陋,状似疯癫的人,好像变成了自己。
戴老师。青璋握着戴舟砚的手,在不打扰其他人的情况下,颤抖着问:魅影最后和克里斯汀在一起了吗?
没有。
1230 01:54:27
第34章
从剧院出来青璋就一直心不在焉,还差点滑倒,戴舟砚把人扶住,问他怎么了。
戴老师,我没事。青璋说。
两人牵着手漫步,街道边有一排梧桐树,雪比出门时大了,不时落点大的雪块下来,啪的打在两人脚边,还有一块砸在了青璋身上。
戴舟砚见对方没发现,用手替对方扫开了。
可能陷入爱河的人都是这样吧,戴舟砚想,总是想做些什么事贴近距离,明明那雪落得也不多,青璋再走几步就会掉下来,但他仍旧多此一举地做了这个举动。
戴舟砚才收回手,就感受到青璋忽然拉着他快步往前走,到了一条隐蔽的巷子。
青璋?
青璋站在巷子更深处,雪白的路向更深处延伸,两边灰褐色的水泥墙给人压迫感,戴舟砚并不喜欢这里的氛围。
怎么了?戴舟砚问。
青璋把戴舟砚的手抓得更紧了,下一句话让戴舟砚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您可以和我订婚吗?
戴舟砚头一次愣这么久,他注意到青璋说的是可以,而不是愿不愿意,虽说这两种说法意思都差不多,但他听着还是不太舒服。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戴舟砚说,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太草率的做决定不好。
青璋不说话,他死死地盯着戴舟砚。
青璋,你这是在威胁我。戴舟砚平静地陈述事实,他并不生气,也没有其他的情绪,他知道青璋是个偏执的人,从他答应青璋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料到了后面可能产生的矛盾,他也接受青璋性格上的小缺陷。
戴老师,我没有,我没有想要威胁您求您了,和我订婚好不好?现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了。
青璋眼尾下垂,戴舟砚说过,这是青璋最招人疼的样子。
戴舟砚仰起头,轻轻地吻了下青璋的唇角,青璋冰冷的唇总是能让他镇定下来,此刻的他绝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没有什么比自己喜欢的人想和自己订婚更开心的事了。
但是不行。
青璋的身世,青璋的过去,几乎青璋的一切,他都是一知半解,恋人之间确实是需要信任,但他做不到与这样一个谜团重重的人结婚。
他轻声说:你不需要这么着急,我们都还不够了解彼此。
青璋愣住了,最后他抱着戴舟砚,说:我知道了。
风雪又小了一些,戴舟砚说想去青璋家里看看,青璋愣了愣,说:好啊。
戴舟砚上一次来这个城中村还是好几个月前,白雪使原本肮脏的建筑洁白了许多,青璋拉着他的手提醒他小心脚下,路面本是凹凸不平的,但覆盖了雪之后,他们和坑洼谁也看不见谁。
青璋环住戴舟砚的肩膀,同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戴舟砚跟着回了几句,忽然问他:你为什么住在这里。
青璋脚步一顿,但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他像是之前说闲话一样地回答戴舟砚,语气轻松:没有为什么,随便找的一个地方。
青璋。戴舟砚平静地说了这两个字。
青璋还是叹了口气,说:其实是因为,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景色,您或许觉得奇怪,脏乱差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喜欢呢?但我曾经在一个同样脏乱差的地方,遇见过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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