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哪个段玉牺牲！

    凉州的段玉，几次举起手来，想要一巴掌将段玉拍死。
    但几次都没有下手。
    几次举起。
    又几次放下。
    最后，他低声嘶吼道：“瀛州人，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想要做什么？”
    段玉睁开眼睛，问道：“兄长，下不了手是吗？那你为何下不了手呢？”
    凉州段玉稍稍安静了下来，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为何对段玉下不了手？
    殷莫愁对段玉下不了手的原因，还是可以理解的。
    为何他凉州段玉也下不了手？
    段玉道：“难道是因为情感吗？我想不是吧？尽管我们一模一样，如同照镜子一样，关系甚至比双胞胎兄弟还要亲近。但这种关系反而非常古怪，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形，本能反应大概就是消灭另外一个，确保自己的独一无二，所以你对我下不了手，绝不是因为情感，至少不仅仅是为了情感。”
    凉州段玉不语。
    段玉道：“兄长，我来告诉你原因，你这是因为不安，这来源于你的直觉。当你举起手来，要将我一掌拍死的时候，你涌出了强烈的不安。如果我一来和你战斗，直接摆出了你死我活的姿态，你反而会一掌将我拍死。但我丝毫不抵抗，任由你拍死，你会不安。”
    “这种不安，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对局面的畏惧，对未知的畏惧。”
    “你会想，这一巴掌拍下去，是不是就制造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可怕错误，会导致整个修罗帝国的灭亡，会导致整个局面的毁灭。”
    “当你巴掌要拍下来的时候，这个念头就会涌上你的心头。”
    凉州段玉听完了段玉的话之后，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段玉道：“别忘记了，我们是一样的，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同一个人，只不过近几年的遭遇有所不同，在刹那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兄长，我非常非常了解你，就如同我了解我自己一般。或许是某些原因，使得你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信任感，不安全感。所以导致你得到了修罗大帝的某个部位后，唯一的本能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所以你制造了凉州大屠杀，疯狂地吞噬生命和力量，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因为你觉得唯一能够信任的，就只有自己的力量。”
    “而我不一样，我没有制造瀛州屠杀，我也没有急不可耐地吞噬，没有急不可耐地让自己变得强大。”
    凉州段玉道：“你是想要说，你比我高尚吗？”
    段玉摇头道：“并不是这样的兄长，那是因为我的遭遇和你不一样。我先遇到的林光寒，他无私地对我付出。接着我遇到了凌霜，遇到了田归农，遇到了段延恩。尤其是田归农和段延恩二人，田归农为了理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明明知道我渐渐揭破他的计划，不但不杀我，反而让我成为他的继承人。而段延恩更是为了牺牲了一切，甚至愿意为我付出生命。就是这种情感给我带来了对这个世界的信任感，让我的内心有了支撑。”
    “兄长，而你在凉州的剧本太粗糙了，不够深邃，情感不够深厚，这才让你缺乏了安全感，导致你疯狂吞噬，疯狂屠戮，制造了凉州地狱，为了让自己不断强大。”
    凉州段玉道：“你是想说，你的剧本复杂，你是高尚的。而我的剧本简陋，缺乏了情感的支撑，缺乏信任和安全感，所以变得黑暗邪恶，开始了大屠杀，所以你是高尚的，我是卑鄙的。你是正义的，我是邪恶的。你是正确的，我是错误的？”
    “不，不，不……”段玉摇头道：“兄长，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说的这仅仅只是美剧，美国电影的套路，你也知道那些电影套路天真而又傻逼。真实世界中，未必是正义战胜邪恶，未必是光明战胜黑暗。在现实世界中，只有一个真理，胜利者才是光明的，正义的！”
    “这个世界太复杂，所有的智能生命都非常复杂，所以在《三体》中，天真的善良和正义，往往带来的是彻底的毁灭。因为整个世界，乃至整个宇宙的规则，都是冷酷而又残忍的。”
    “所以高尚和正义，未必比黑暗和邪恶更加有胜算。”
    “如果衡量正确与否的标准，就是是否有利于拯救修罗帝国。那么你的正确性，未必比我低，而且看上去比我这个所谓的光明和正义要更高。”
    “所以，殷莫愁尽管心绪复杂，但依旧觉得你可能才是对的。”
    凉州段玉沉默了下来，足足后一会儿后，他开口道：“你继续说。”
    段玉道：“兄长，我们的很多记忆是一样的，我们的性格也是一样的。但来到这个世界后，没有什么人为你牺牲过，为你付出过巨大的情感，导致你的情感和信任感缺失。所以你制造了大屠杀，我绝对不会在道德的层面去谴责你。而且在你变得强大之后，有人再想给你情感，让你产生信任感就已经来不及了。”
    “这就如同一个人，当他是乞丐的时候，一顿饭是天大的恩情。而当他成为亿万富翁之后，一套房子也很难让他意动。”
    “兄长，你缺乏安全感，缺乏信任感，我可以给你。别人给不了你的东西，我能给你吧？因为我和你是同级的吧，我也是修罗大帝的候选者，我们既比亲兄弟还要亲。但我们又是最大的竞争对手，我们应该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但我在你面前，放弃所有的防御，愿意把一切交给你，这能够让你产生信任感？产生安全感吗？”
    凉州段玉缓缓坐了下来，低头开始沉思。
    段玉继续道：“修罗董虎豹，你尽管也在剧本之中，但你对我兄长是真情实意的。但作为修罗公爵，你是一个粗壮的战斗之人，你没有细腻的感情，没有深邃的思想。所以你也无法给我兄长带来强大的情感支撑，你就只会拼命推动我兄长的强大，制造凉州大屠杀，你有大半的责任。但是……我丝毫不怀疑你对我兄长的忠诚，你无法做到段延恩那样轰轰烈烈，我不怪你，因为这是性格使然。”
    接着，段玉望向另一个自己道：“兄长，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所以我非常非常了解你此时的心态，你已经有心魔了。你们制造了凉州大屠杀，让自己变得非常强大。但……尽管你得到了修罗大帝的某个部位，但……你思想深处，还保留着一个普通地球人的思维。你不是冷酷屠夫，你不是变态杀手。当你屠戮了凉州无数人之后，当你无比强大之后，你内心是非常非常空虚的，你陷入了痛苦，不安，怀疑，甚至还有愧疚。”
    “举一个例子，就如同一个好男人，来到了花花世界，受到了欲望的冲击。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啊，他很爱妻子，但面对眼花缭乱的美女，唾手可得，一个个都性感迷人。所以他沦陷了，让陷入了狂欢。”
    “但是狂欢之后，冷静下来之后，他会空虚，痛苦，害怕，愧疚。”
    “他觉得愧疚，他觉得背叛了妻子。”
    “他觉得恐惧，因为他担心染病。”
    “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当然如果只是普通人，那他要么从此洁身自好，渐渐也就淡忘了。要么继续贪欢，继续睡下去，那这种空虚、痛苦和愧疚也就渐渐麻木了。”
    “但是……你不是普通人。杀戮也总比睡女人，要严重得多。”
    “所以，你内心的心魔，反而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恐怖。”
    凉州段玉沙哑道：“你的意思是，我有了心魔，所以我已经不配成为修罗大帝是吗？而你没有心魔，所以你才配成为修罗大帝，所以我要成为你的垫脚石，我要把修罗大帝的部位献出去给你，我要牺牲自己，成全你对吗？”
    “不，不，不……”段玉道：“兄长，不是这样的。所谓心魔，也是好莱坞电影的典型套路，算是愚人的工具。什么有了心魔，就会一败涂地之类的，简直是可笑之至。文人的套路，不值一提。但是兄长……一旦有了心魔，你就会陷入自我怀疑，自我纠结，那接下来的方向，你就会迟疑动摇，不是吗？”
    凉州段玉沉默了下来。
    显然，段玉说的每一句话，都说中了他内心的最深处。
    段玉道：“兄长，现在这个局面，有一只巨手在九天之上，操弄着惊天的大阴谋。这个时候，我们要保持清醒，千万不能迷失啊？千万不能陷入自我纠结之中啊。”
    “兄长，不要痛苦，不要怀疑，不要愧疚。”
    “杀了就杀了，屠了就屠了，不要去想他。把你所有的智慧，所有的思维，全部放在今天，放在明天，去思考明天的路，去思考未来的路。”
    “痛苦是一种动力，能够推动人前行。但如同痛苦的力量太大，也会将人淹没，会缠住人的双脚，让他无法前行。会遮住人的眼睛，让他看不清方向。”
    此时，凉州段玉巨大身形，猛地瘫了下来。
    本来有上万具干尸，凝聚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修罗大帝万幸，而凉州段玉就在这个巨型修罗之上。
    此时，这上万干尸瘫了下来，融入了整个修罗大殿里面。
    凉州段玉，孤零零地站在面前。
    他面色苍白，披头散发。
    此时，他的目光已经涣散，甚至充满了怀疑和痛苦。
    此时，修罗董虎豹大吼道：“陛下，不要中计，不要中计！这是他的心理战术，他这是在诈你啊，瀛州的段玉，你太卑鄙了，你太卑鄙了。”
    凉州段玉望向董虎豹，缓缓道：“或许吧，他这是心理战术，他想要攻击我的心防，他想要摧毁我的精神。但是……我在心理上，确实被他击中了。”
    “董虎豹，你一再推动我，让我冷酷，让我强大，让我杀伐果决。我都去做了，我们一起屠杀了几十万人，我也变得非常强大。但就如瀛州的段玉所说，我越强大，越不安。越强大，越空虚。越强大，越痛苦。”
    修罗董虎豹吼道：“你为何要痛苦，为何要空虚？我们明明有伟大的使命，我们去看过地下修罗世界不是吗？我们看到了上千万冰封的婴儿不是吗？难道这还不够支撑你的信念吗？”
    段玉道：“董虎豹，我和兄长或许是一千年前的修罗大帝。但是……我们失去了那段记忆，我们无法对这个伟大的使命感同身受。当然，当我看到那上千万冰封的婴儿，让我想到上古地球文明的毁灭，我确实是内心悸动，想要挽救这一切。但是这种信念还不够牢固，因为我们没有那段记忆，我们也没有经历过上古地球的毁灭。甚至因为瘫痪的原因，我们对曾经的地球文明也不是非常眷恋。所以当有外力袭击的时候，这种信念会越来越单薄，直到完全被摧毁。”
    “而你逼迫着我兄长展开了凉州大屠杀，让他不断强大，强大。他不是天生的恶魔，杀戮越多，对他信念的摧毁就越大，他就越怀疑自己，越空虚，越痛苦。请你记住，我们不是天生的恶魔。”
    “董虎豹，我兄长的痛苦和空虚，很大部分来源于你。”
    董虎豹大吼道：“就因为我没有像段延恩那样，在关键时刻选择牺牲自己，保护主君吗？可是……当时的局面不必我牺牲啊，我和段延恩面临的局面不一样啊，如果我面临和他一样的局面，我也愿意牺牲，我也愿意为陛下粉身碎骨啊！”
    段玉道：“董虎豹大人，我说过了这是性格使然，怪不得你。”
    忽然，凉州段玉抬起头，朝着段玉道：“兄弟，我……我不想干了，我不干了。我把这个使命交给你，我把一切都交给你，我得到的是修罗大帝的一条腿，我把他割下来给你。你说得没有错，你的内心远远比我强大，你比我睿智，你比我冷静。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然后，凉州修罗王段玉猛地抽出一把利刃，朝着自己的右腿，猛地就要斩下。
    “当！”段玉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利刃。
    利刃割入了段玉的手掌之内，鲜血不断滴落。
    段玉朝着对方嘶吼道：“兄长，你冷静一点，你坚强一些。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吗？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我是来夺你的修罗大帝之腿吗？你以为我刚才是对你使用心理战术吗？”
    “不是，不是，不是！”
    …………………………
    注：终于写完了，晚了几个小时。接下来还有一章的，争取十二点左右完成，尽管可能会打脸，但还是说出来比较好。